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兴欣网吧。
    “叶神……怎么就……”
    “他可是我的信仰啊！他明明油箱里还有油的！”
    “老兵不死，只是渐凋零啊……”
    ……
    呜咽抽泣，鬼哭狼嚎，此起彼伏。
    听着全网吧那哀转久绝的环绕立体声，叶修的嘴角有些僵硬地抽搐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手上的操作稍稍有点变形，游戏中，千机伞变化出的战矛矛尖一歪，连击断了。
    “啧……”叶修无奈地两刀剁掉眼前的boss，空出一只手把耳机戴上。
    可不戴上还好，一戴上，田七、小月月等人的哭声顺着耳机，就这么直愣愣地砸进了叶修的耳蜗，震得耳膜生疼。
    这游戏是没法玩了，叶修叹了口气。
    该说不说，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妙。
    明明由于裴云腾的横插一棒子，叶修比原本的时间线多耽误了一个小时。
    但他最后还是走进了兴欣网吧，还是帮陈果干掉了连输八十多把的对手（多输一个小时），还是在这里当上了一月一千八的小网管。
    一切仿佛也没什么变化。
    不过这句话也不绝对。
    比如，大概是昨晚被打击惨了的缘故，嘉世将原本中午的新闻发布会给提前到了早上发布。
    于是全国的粉丝们提前半天知道了叶秋退役的重磅新闻。
    尽管被裴云腾骂怂了的嘉世这次收敛了一点，
    没有像原来一样用“共同缅怀”这种离谱的方式给叶秋弄追思会，主打一个灵堂一条龙恶心人；
    但仅仅是叶秋退役这条消息本身，就足够让粉丝黯然神伤了。
    于是，从早上到现在，叶修不得不忍受着无数人的魔音灌脑打游戏。
    如此debuff之下，哪怕是他，也多次出现了他自己难以忍受的低级失误，这让他略有些烦躁。
    至于自己退役这事，被裴总画了一个又大又圆又香的帝王级大饼的叶修，早就把那点不愉快忘在了脑后。
    反正嘉世的现世报昨晚就已经来过了。
    不过，他这副淡定的样子多少让旁人有些不爽。
    “你个禽兽，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個哽咽的女声恶狠狠地在叶修身后响起。
    作为嘉世和叶秋的死忠粉丝，陈果对于叶秋退役自然是惊怒交加，悲伤不已的。
    原本打算一个人去网吧门口哭一会儿，结果转过头来就看到某个混蛋那张淡定的脸庞。
    非但没有半点的难过悲伤之色，似乎还在嫌弃网吧里号丧的人太吵闹，妨碍了他打游戏。
    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叶修高举双手行法国军礼：“太有了，这不打游戏逃避现实吗？”
    确实有感觉，耳膜都要破了能不有感觉吗？
    陈果双眼一瞪，就要拿叶修出气。
    就在这时，突然，兴欣网吧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响起一声饱含震惊，暴怒，难以置信的狂呼：“艹！”
    这一声怒骂，震得整个网吧的抽咽和哭泣都戛然而止，无数愤怒和疑惑的目光投向那个角落。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有没有素质啊？这里是公共场合！”
    陈果猛地一拍桌子，满腔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对象，正要发作。
    那人却是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起来，脸上满是狰狞的愤怒：
    “老板娘，快看咸鱼短视频，出大事了！”
    “叶神他，不是主动退役的，是嘉世那帮狗崽子强行逼走的！”
    “咸鱼上都传疯了！”
    几嗓子下来，全网吧彻底陷入了死寂。
    陈果脸上的怒容骤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
    网吧里的其他客人和她如出一辙。
    几秒之后，仿佛时间重新流动，全网吧的人仿佛比赛一般，争先恐后地掏出了手机。
    打开咸鱼短视频，果然，开头的第一个视频就有着骇人听闻的标题：
    “斗神退役内幕？嘉世全体不做人，苏沐橙独木难支！”
    点进去一看，是一段带字幕的录音。
    “某些人已经老了，过时咯！”
    “叶秋，把一叶之秋的账号卡交给孙翔吧！”
    “放手吧叶哥，看看你的手，居然抖成这个样子……”
    “你先担任陪练吧！荣耀第一陪练非你莫属哦！”
    “我看不必了，解约吧。”
    “不要冲动啊！”
    虽然视频并没有标注出谁是谁，但当事人中除了叶修之外，基本上不是采访的常客，就是游戏里的风云人物。
    他们的声线，嘉世粉丝们一清二楚。
    陈夜辉、刘皓的狗仗人势，崔立的贪婪刻薄，孙翔的恃才傲物，苏沐橙的据理力争……
    以及那个谁也没听过，但大家都知道是谁的声音，那份壮士断腕的决绝。
    视频最后以一段文字结尾：
    “荣耀一代神话叶秋，最终被自己效力了足足七年的俱乐部，联合着自己的队友一起，赶了出去。”
    “他离开时身无长物，多年职业积累下的工资几乎都用来接济了落魄的老一代职业选手。”
    “据小道消息，叶秋离开嘉世后，被迫投靠嘉世附近的一家网吧，担任夜班网管。”
    “住的是逼仄的储物间，睡的是硌人的铁板床，每月工资，一千八百块。”
    “荣耀的神明，没能得到一个配得上他的结局。”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狂风暴雨袭来之前的寂静。
    有人一边疯狂摇头一边喃喃：“嘉世怎么敢，嘉世怎么敢？嘉世怎么敢！”
    有人试图强行冷静下来分析一波：“大家冷静一下啊！现在ai技术很发达的，没准是别有用心之人嫁祸嘉世的呢？”
    当然，更多的人已经开始歇斯底里地拍桌子摔板凳，用生平所学过的一切脏话问候嘉世除苏沐橙外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了。
    叶修身边，陈果死死地盯着手里的手机，一双眼睛瞪得好似猛张飞，身体仿佛癫痫了一般抖个不停。
    叶修尽可能不着痕迹地环视四周，将每一个粉丝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有着某种难言的触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在荣耀玩家，荣耀观众这个群体心中，到底有多恐怖的影响力。
    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叶修此时稍稍有些迷茫。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心情。
    痛快吗？怅然吗？愤怒吗？开心吗？释怀吗？幸灾乐祸吗？
    好像都不太像。
    许久许久，叶修终于是再次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借助升腾的烟雾掩盖住自己的表情。
    “……厉害呀……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