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半片晦暗的天。
璀璨的烟花于其间晕染开,在安静地过了头的空气里嗡出一声轰鸣,又转眼即逝,尾簇滑入波光粼粼的海面里。
余光中,太宰正认真地观赏着这场烟花,那双从来都平静无波的鸢色眼瞳,此刻倒映出艳彩斑斓,一如我们面前这片泛起了涟漪的江面。
太宰其实鲜少露出这般的神情,不,应该是在重逢后,他极少地去如此打量什么事物,这样的太宰,让我恍惚想起了仍在津岛家的时候。
那时也是四四方方的天,他总是漫不经心地将周遭的一切收入眼底,偶尔遇到让他感兴趣的事物,这份深藏的认真才会从一贯促狭又狡黠的表情中溢出来一小角。
有些怀念啊,过去的时光。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
幼时,每逢我与太宰的生日,母亲总会提前一日在院子里准备一桌小宴,我们三人聚在一起,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往往,是我和太宰插科打诨,吐槽功课、吐槽饭食、挖苦那只呆鸟的笨蛋操作,母亲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微笑着附和几句。
彼时的太宰也曾送过我很多生日礼物,比如一柄匕首、一些时兴的花簇形首饰、一些比较难寻的书本,他总是能够轻易地洞悉我的喜好或者欲望。
后来母亲去世,我们也依然会为彼此过生日,却往往只是喝些青梅酒、用上潦草短促的一餐饭食,日子像死水一般没有波澜。
离开津岛家后,生存成了最紧要的事,我自然而然地遗忘掉生日这种无关紧要的日子。
这是重逢后我过的第一个生日。
如果当初在中也送栀子花胸针时我能够将“生日”放在心上,也许此时可以在排除掉所有答案后,确定「最小的那种可能性」。
又或者如果我对于跟太宰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自信一些,抛却掉那些反复的衡量,也许也能够猜测到这份“惊喜”。
然而没有如果。
因为平日里的太宰太难以揣测,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反复咀嚼着他的想法,却往往只能囫囵地感知一个大概。所以我才会去猜测无数种他前来的理由,唯独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他只是来和我过一次生日,送我一场夺目的烟花。
太宰的眼睛里印着鲜亮的色彩,面容仍是青涩的模样,海风拂面而来,吹动着他的黑发、扬起他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大衣衣摆。
他垂下眼睫,用随意的语气说道:“小澪。这种时候,很适合许愿哦。”
许愿……吗。
那么,许愿哥哥能得偿所愿、能平安顺遂,能在港口黑手党这样混乱的地方完好无损地生存下去,不再受伤、不再疲惫,这样的愿望会实现吗?
许愿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能够和哥哥并肩作战,再也不拖累他,愿望会实现吗?
……许愿,能够成为哥哥留在这世界上的筹码,他能够找到让自己明晰坚定的“生的意义”,愿望又会实现吗?
这些话只在脑海里盘桓了一圈,到底没有说出口。
因为每一样都没有答案,每一样都只能够我和太宰自身去寻找答案。
我抓了一下手心,复而又松开,故作轻松地“唔”了一声:“如果许愿让哥哥此时闭上眼睛的话——”
“呜哇,这么简单吗,”太宰故作惊讶地扬起尾音,恢复了那副跳脱活泼的模样。
今日份的他格外好说话,居然真的闭上了眼。
……才怪,太宰只是眨了眨眼,只是一秒钟,便飞速地掀开了眼皮。
“已经实现了哦。”他说。
好幼稚哦……太宰。
不过也是能够猜测到的结果啦。
我对于给太宰“惊喜”一事从来不抱以有“正常流程”的心态,将口袋里的怀表翻了出来,无奈地对他说道:“哥哥。这算是——回礼。”
“也是惊喜吧?”我不确定地说。
太宰终于偏过了头。
他注视着我手里的怀表,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拍,睫毛轻轻颤动着,那一刻,直觉告诉我,他认出来了,这是母亲赠送给我们的。
“异能力?构造出一样具体的物件?不对……它是真的。”太宰咕哝道。
我翘起嘴角:“是真的啦。是之前结识的一位朋友,她的异能力名为【往日】,能够超脱于时间与空间,寻找到过往存在过的一样物品。”
我又将属于我的那只怀表拿了出来,两只怀表靠在一起,烟花的光拂过金色链条,闪烁出明亮的光,秒针正徐徐地跳动。
崭新的怀表。
“原来如此,寻找吗,寻找啊,”他终于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其中一只。
我松开链条,怀表顺势落进了他骨节修长的手中。
太宰了然地说道:“原来如此,即使受到【人间失格】这种被动型异能的影响,它也不会消失,因为怀表不是虚构,而是寻找到的‘真实’。”
我有些奇怪地想……太宰他,似乎并不知道樱子的异能力,或者说他好像并没有见过她的相关资料。
这个念头飞速划过,我没有深究。
我看向摩挲表盘的太宰,轻声笑道:“怎么样。哥哥,这样的异能力,很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