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腥味、海风咸湿的气味不断地涌进鼻腔,车辆穿梭在一条临海的长廊上,往窗外看去,入目皆是漆黑的礁石、以及拍打着礁石的浪花。
不远处,一片触角一般凸出的半岛地带,黯灯零零星星地散着,层层叠叠的破旧房屋如积木一般堆砌在一起,就像是城市赘余臃肿的器官。
那里是如擂钵街一样的存在——意大利最大的贫民窟,据说,在那里,偷窃、走私、拐卖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可谓是根本不存在治安这种东西,极其无序混乱。
“又回到原地方了啊……”安吾先生斜着头,目光巡视一圈窗外,似无奈一般微微叹息道:“太宰,你说的赛车环线,不会是指围绕贫民窟的那条废弃公路吧?”
“没错!”
和我并排坐在后座的太宰雀跃着说道:“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我可是拜访了不少当地居民才得到的情报喔,帮助老婆婆免除黑帮的水税、帮助孩子驱赶人贩子之类的……这个下午可是做了不少好人好事啊。”
他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一边曲着手指一路数了下来。
联想到他衣服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我对他所说的“好人好事”存以微妙的怀疑之心。
“水税?”安吾怔忪了一瞬。
“那个呀……安吾也调查到了不是吗,”太宰微抬眼皮,声音漫不经心:“向居民压榨自来水的税费,违命者哪怕是已经过了六十岁的老婆婆,也会被活生生地丢进焚化炉里,joshua家族上任后的精彩手笔呢。”
正在开车的织田先生不禁说道:“如此残暴吗?”
“是呀,”太宰支着头,余留下一个后脑勺,目光在车窗外的风景上游离着:“听到这里后,我都要由衷地感叹一句森先生的善良了。”
一定要对比的话,他说的是事实。
在森先生的治理之下,港口黑手党早已不再是前代首领任下的残暴组织,暴力是向外发展的手牌,而不是向手无缚鸡之力者挥下的镰刀。
虽然港口黑手党里也四处弥漫着暴力、血腥和死亡的气息,但更多是存留于黑帮与黑帮之间的斗争,和当地的居民,大多持以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通过压榨当地居民来获取资金的积累吗……
稍微想一想,津岛家一族前来此地时,即使部下有超规格的异能力者,但已经元气大伤,想要积累资本,无非是向更弱者挥刀,加上家主的不择手段……这一做法倒也符合预期。
思虑间,我听到安吾先生说道:“虽然在贫民窟里四处可见征收水税的场面,但在可查阅的书面情报里,joshua家族隐去了水税相关的资料,就好像这一举动从不存在。”
“哈……一如既往的伪善呢。”太宰的声音落下来。织田先生和安吾先生都坐在前排,他们并没有听见这一微不可察的呢喃。
像水消失在水里一般了无痕迹。
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织田先生平静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我们到了。”他说。
…
车子在一处平地上停了,关于joshua家族的话题自然而然地收了尾,没有人继续讨论下去。空旷的草地上,摆放着几台精巧的六轮跑车,这是意大利本土特产的跑车,素以价格高昂、车型优美而出名。
风有些大,将我们的头发吹得往后翻涌,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们四人,港口黑手党、意大利黑帮、joshua家族,其他的什么也不存在了。
我们脚下的土地就像长久地无人涉足一般,孤零零地,车道像修建在宇宙的另一端。
一定要用什么地方来比作亡命天涯、天涯海角里的“天涯”的话,我也想不出比这里更加适合的场景了。
织田先生倚靠在车门上,从口袋里翻出烟盒,香烟叼在嘴里,随风微微摇摆,点火时,他抬眼看了一下我的方向,模样颇有些踌躇。
是照顾未成年的感受吗,即使对方是让外人闻风丧胆的黑手党中的一员……在这种细节的地方,织田先生总有一种奇妙的体贴呢。
“请不用顾忌我。”我斜着脸,一边感受着夜晚涌动的风,一边说道:“织田先生,这种时候,用一根香烟作为纪念再好不过了。”
他点燃了。
火星在漆黑的夜里亮得就像天边的星斗,烟雾缓缓地升向月亮的方向。
太宰的衣摆被吹得扬起,他提议道:“织田作!我们来比赛吧。从这里出发,围贫民窟绕一圈,刚好是一条闭环路径。小澪和安吾……抽签决定坐哪辆车,怎么样。”
“我没有意见。”织田先生盯着香烟的火星看了一会儿,视线落进了迷离的虚空中,然后说道:“不过,我并不擅长车技,抽签结果是我的话,可能会十分遗憾。”
“并不。选到织田作先生的话,怎么看都会是头号幸运。”安吾先生面无表情地吐槽道:“如果将油门踩到底的行为也算是车技的话,那么,太宰的确精于此道。”
“嘛,赛车的精髓不正在于掌控油门和方向盘吗?”太宰认真思索起来:“赌注的话,输的一方请三个月的酒,如何?”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管输家是太宰还是织田先生,受益人都会是没参与比赛的旁观者。
“如果是平局,那么由安吾和小澪猜拳决定谁请客。”太宰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又补充道:“这样一来,也就无比公平了。”
猜拳决定……
我哭笑不得,颇有些“太宰式”结局的意味。
不过,我依然点了头。
太宰从口袋里抽出一副扑克牌,居然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可见是有备而来。
织田先生洗牌,十秒钟之后,我和安吾先生一齐抽签,数字更大的和织田先生组成队伍。
最后,拿着黑桃三的我十分荣幸地和太宰划分到了一组。
看着那边已经跃跃欲试、登上驾驶位的太宰,织田先生将扑克牌先收进了口袋里。
他说:“终点见。”
登上太宰那辆绝对算不上赛车的车辆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太宰距离十七岁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呢。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用十六岁未成年人的身份飙车,这是不是有些猖狂地过头了……?
不过,眼下也不容我去想那些了。
比赛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