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杏视角,补充一些正文没提到的故事~
1.
浅田和我说,医疗部新来了一个年纪很小的同事。
彼时我们正抱着新购的医疗用具并排走在前往仓库的路上。箱子很沉,压得我们头不得不向旁歪偏,前路很黑,让我们的步伐不得不变得小心翼翼。
浅田粗喘着气,猜测道:“据说那孩子还不到十二岁。估计是走后门的吧?说不准是吉祥物之类的角色呢。”
我呼吸也有点儿吃力,但并不赞同他的话:“mafia怎么可能会养吉祥物啦!而且你忘了,游击队新上任那位领队少年年纪也不大吗?上次的前代首领复活事件调查里,他刚上任就剿灭了两个组织诶!”
浅田也想起来了:“诶,对对。是叫什么……羊和高赖会?你好像很关注这件事?”
“是你说过的啦,我刚好记住了。”
“有吗……我都不记得了。好吧。不过,那少年肯定有异能力吧?不知道会是什么异能力,应该很厉害的那种。”
“说不定你说的那孩子也有呢。”我附和他的八卦心思。
但实际上,我本身并没有太在意这回事,因为有没有异能力、又或者是不是吉祥物,对于我们这样的基层人士来说压根就不重要。
风云搅动影响不到我们的生活。
我们只不过是为了生计在这里挣扎的炮灰而已,还是说不定明天就会丧命于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子弹的炮灰。
2.
拥有“只不过是炮灰”这样的想法,看起来的确是我太过悲观,但它真的真的只是很直白的现实。
我是十八岁那年加入的港口黑手党。
那一年春天,我的双亲死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暴政下。
我仍然记得那一条荒诞的理由:因为有红色头发的少年在他的汽车车窗上涂鸦,所以他下令,派人无条件杀死这条街上所有的红发儿童。
我的爸爸是个富有美名的医生,在黑手党来临之时,他硬着头皮庇护街上的孩子,乞求他们放过。但羸弱的普通人敌不过训练有素的黑手党,这只会火上添油,激怒那群走狗。
果然,他和妈妈被关在汽车中,被活生生炸死。
我就站在不远处,亲眼看着火焰将汽车吞噬成灰烬,喉咙里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声音。
后来下了雨,人群又散开,去剿灭其他的无辜者。我跪在汽车的残骸旁,一块又一块地捡起双亲的尸骨拼凑。
那是我人生最漫长、最难捱的一夜。
其实我知道,妈妈死前看到了我。
她还在和我比口型,她说,“不要报仇。好好活下去。”
善良的人、爱我的人就这样成为了焦土。
妈妈并不希望我去报仇。
我十八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她这样想法的原因呢?
因为我们生活在外世界和里世界交错的街道上,最知道横滨的黑暗是怎样的深渊,异能力者想碾死我们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我去报仇,就和飞蛾扑火差不多。
3.
但是妈妈,我怎么可能不仇恨呢?
那天我出门前,她还多给了我零花钱,让我去市中心买圣诞节许愿下的漫画,她说虽然生活很拮据,但还是要去做自己热爱的事。
可是妈妈,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热爱的事是什么了,是港口黑手党夺走了这份平庸的幸福。
我麻木地改掉自己的姓名,并千方百计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我的爸爸是一家诊所的医生,我经常为他打下手。耳濡目染之下,我也知道许多医学知识。
只要那个暴君还需要医生,我就一定会有靠近他的机会。
4.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医疗部后不到一年,那个暴君居然死了。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没有见上他的面。
一个籍籍无名的外科医生登上了首领之位。
那时我正辗转于医生前辈交代的清点仓库资料的任务中,一直照顾我的同事浅田神神秘秘地和我说,他会支持新任的首领。
“新首领自己也是医生的话,会给我们更多的好处吧?”
而我的大脑唯有一片空白。
他凭什么,凭什么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凭什么就这么简单的死掉?
但他已经死掉了。
仇恨在那一刹那变得荒诞又虚无。
很悲哀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什么,我的人生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主角的人生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连在他们人生中做路人甲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我只能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地扮演“炮灰”。
5.
那名少女,也是一名和“主角”一样的人吧。
同许多旋涡中心的大人物一样,她一定是个被异能力之神、被幸运之神眷顾的人类。
真好啊。
6.
不久后浅田告诉我,她成为了医生前辈的直系部下。
我也得知了她的名字。
——“早川澪。”
“据说和太宰大人是兄妹呢。”
浅田已经不用“那个少年”来称呼游击队队长了:“也许是类似的性格吧?完全不想碰到的类型。”
“太宰大人是什么性格?”
“很恐怖,很阴晴不定!前不久有人有要事去拜访太宰大人,被直接折断了手脚呢!诶,总之希望不会和他们碰上。”
我倒是觉得不一定。
因为我远远地见到过她一眼,她看起来很温和,或者说很像一个乖巧的、安静的漂亮人偶。
…也许只是看起来吧?毕竟太宰大人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会对别人用暴力的样子。
居然是兄妹呢。
奇怪的兄妹。
7.
但如果不会碰上的话,那最好了。
毕竟,和主角扯上关系的炮灰,除了丧失性命,再没有别的结局。
8.
但我没想到,浅田居然还有乌鸦嘴功效,绝对是倒霉透顶。
三天后的下午,我被派来给早川小姐送医疗用具,是一箱全新的绷带。将纸箱垒放进仓库时,我用余光近距离观察了她几眼。
她在读着什么。
头发不长,刚刚到肩膀的位置。比起女孩,更像个稚嫩的少年。不,也不是少年,该怎么说呢,她唯有长相稚嫩,气质很老成。甚至于,我连微薄的“恶意”都感受不到,她像一个纯粹的、无害的人。
我收回视线,“这是您指名要的绷带,请早川小姐清点!”
害怕唐突到她,害怕自己落得像浅田说的“被太宰大人折断手脚”的黑手党一个下场,因为大人物的喜怒从来不是炮灰能够去揣测,即使她看起来很无害,但绝对也只是看起来。
我低着头。几秒钟过后,我听到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是她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她的步伐很轻缓,透着一股紧绷的气息,像猫。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视野中,黑色皮鞋显现。
她说:“谢谢。辛苦你了。”
……咦?
她在和我说“谢谢”吗?
诶?!
9.
我很快发现,这句“谢谢”其实只是礼貌用语,面对谁都是如此。
早川小姐是个怪人,她的敬语和礼貌永远挂在嘴边,不论是对谁,即使是我们这样微不足道的基层人员,也同样拥有耐心和礼貌。
见过她的人无不惊讶于她的温和。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她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她看起来很无害,但只是看起来。
她看起来很温和,但也只是看起来。
即使她会很温柔地向我们这样的无名人士道谢,说“辛苦了”,也总弥漫着一种人偶般淡淡的机械感。
就好像……浅田说曾有基层人士被她救下性命,那人十分惦念这份恩情,但和她问好时,她早就忘记了此人是谁。
浅田摸下巴:“我有点明白小松你说的奇怪啦。总感觉,虽然在说敬语,有点目空一切的感觉?”
“不,不对。不是目空一切。”我摇了摇头。
看起来……更像是在拒绝和这个世界交流?
很危险的前兆。因为爸爸说过,封闭自我正是毁灭自我的开端。
10.
不论怎么说,还是继续绕道走好了。其实她是什么样,也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更轮不到我去插手。
虽然……我偶尔搬运货品,从医疗部门口路过时,总会忍不住去看她在做什么。
往往是低着头翻阅什么——是在阅读资料吗?
完全没有攻击性,真不像是里世界的人。
我那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