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忘川渡上忘痴种，十医馆内小医仙
一人千里，星月同舟。
从泉水眼到忘川渡，宋临孤舟独行，穿梭在九泉蛛网般的水道中。
此时。
他膝盖上铺开一张兽皮图，正细细临摹记下的水脉地势图。这是为将来修行通幽水脉而准备，以九泉水脉为脉络，构建体内的通幽水脉。
同时。
这也是当年徐盛兰的习惯，听说源自于宋乘风。
宋乘风并非三江之人，来自遥远的沧州，这是宋临此行获得唯一有用的消息。
“一个不通修行的‘废人’，能从沧州走到九泉。获得徐盛兰的青睐、徐沧海的认可，招为赘婿，让当时九泉一众俊杰嫉妒、羡慕。”
“最后，生下了一个废物的我。”
宋临收起兽皮水脉图，忽然觉得当年父母结识的过程，一定是个有趣的故事。
哗哗~~水浪声渐渐湍急。
宋临抬头。
前方隐隐绰绰，停泊各色船帆旗帜。
忘川渡到了。
他一跃而起，临空踏步，落在忘川渡前。
“是他！”
“杨清源来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有伤在身。”
“不过强撑罢了！”
“杨清源再天资纵横，也非神府境界。受了神府之伤，加上天地之伤，必然要付出代价。他是想保住九泉盛主的名头……”
宋临的到来，顿时引起许多有心人注意。
听着那一声声小声的引论。
宋临面色不变，大步往十医馆走去。
只在离开渡口前，目光轻轻瞥了说得最起劲的几人一眼。
顿时。
那几人浑身一颤，背后冷汗湿透。
而后脚步匆匆离开忘川渡，却是再也不敢呆下去了。
“我回来了。”
宋临敲开十医馆的大门。
嘎吱~~开门的人是叶流云。
“此行一切可好？”
叶流云笑吟吟问道。
“还行。”
宋临点头，进入医馆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慕诚的情况如何，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茶水。
看着满脸湿漉漉的叶流云，“这茶，怎么又是馊的？”
“你还好意思说！”
叶流云气笑：“为了救治慕诚，师父日夜守着他，我一个人忙前忙后，找药材、熬药开方，还得给上门的老人看各种小病。”
“你说，我哪有时间煮茶！”
“呃……”
宋临露出歉意，“我的，我的。二弟辛苦了！”
“再叫我二弟，杀了你！”
叶流云咬牙切齿。
“不叫了不叫了，至少这个月内不叫了。”宋临‘点头哈腰’。
“算伱做个人。”
叶流云满意点头。
“我先去看看先生。”
宋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转身往后院而去。
“这个月内可不许叫了……”叶流云笑容满面。
忽然。
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今日貌似已经……十月廿五了！
咕噜~咕噜~~“先生。”宋临刚走出后院，便听到一阵轮椅声。
“来了。”
剑十一抬起头，手中盘子托着一块血布。
“我来吧。”
宋临上前接过托盘，在水井中打了一桶水，开始细细清洗。
“慕诚活下来了。”
剑十一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
没有用修行的力量，去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是一个好习惯。
宋临的医术还在基础阶段，若习惯了仰仗修为解决事情，永远也学不好上乘的医术。
“真的！”
宋临抬起头，一脸惊喜。
“嗯，知道我是用什么方法救下他的吗？”剑十一笑道。
“普通的医术？”
宋临心头一动。
“对。”
剑十一道：“慕诚的情况，神仙难救。但普通的医术可以。这些基础的医术，是古往今来一代代医者积累而来。”
“虽普通，却擅以萤火燎原之势，撬动天地五行之理。”
听着剑十一的循循教导。
宋临脑子灵光一闪。
“先生的意思是，修行之道……同理？”
“然也。”
剑十一大笑。
点头看着他，问道：“人体之五行阴阳，岂非也是神府五行阴阳之理？以小窥大，当你真正明白这个道理，就可以尝试突破神府，构建自己的五府之神了。”
“徒儿受教。”
宋临起身擦干双手，心悦诚服对剑十一施了一礼。
前世今生。
他都有东西交给自己，如一位细心的引路人。不教功法，只教道理。
这是世上最好的师父。
如前世今生的老渔夫，教给了自己世上最坚定的信念。
两者都弥足珍贵。
遇到这两位师父，是宋临此生最大的幸运。
“好了，去看看慕诚吧。”
剑十一道。
“等等，我先洗完。”
宋临飞速搓着血布，一遍又一遍。剑十一就这么看着他，面色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
片刻后。
宋临将白布拧干，挂在竹竿上晾晒。
转身推着剑十一的轮椅，走入后院一间偏房内。
慕诚并未躺在床上。
而是如从前一般，被剑十一安置在一个坛子内。短小的身体只剩躯干，浸泡在纯白如乳的液体中。
“我以地泉灵液温养他的躯体，以针法时刻调节其体内五行阴阳，历经一个月，总算稳住了他的性命。两三日内，他应该就能醒来。”
剑十一坐在轮椅上，温吞地说着。
他说的轻巧。
宋临却知道，这一个月的艰辛，恐怕非言语所能形容。
特别是剑十一腿脚不便。
“先生，有办法让他开口吗？”宋临道。
“以我的医术，难。”
剑十一微微摇头。
宋临不由沉默。连剑十一都无法，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到？“但你可以。”
“啊？”
宋临闻言一愣。
“我的医术，属于凡俗之医。但你却有希望，成为仙医。施展神仙手段，真正救活慕诚。”剑十一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宋临，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
这就是他收宋临为徒的原因。
“我……”
宋临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敢相信。
他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凭啥就有仙医之资了呢？“莫非我是先天医仙圣体，所有人都没看出来，只有师父您老人家看出来了？”
宋临蹲下身，满脸期待看着剑十一。
“去去去。”
剑十一一脸嫌弃之色。
什么先天医仙圣体，这小子当自己是红尘仙呢？“那为什么？”
宋临顿时一脸失望。
“你啊……”
剑十一莞尔一笑，“也就是比我多长了两条腿。”
“是吗？我原来有四条腿。”
宋临惊喜起身，不断左右抬腿观察自己的双脚。
“哈哈哈哈”
剑十一被他刻意的卖弄逗笑了。
时间眨眼过去两天。
这两天里。
宋临潜心跟随剑十一学习各种药理、知识，给上门的百姓看病。可每当他问起自己有哪里特殊时，剑十一总是一笑而过。
第三天。
慕诚终于醒了。
“慕诚，我是宋临。徐盛兰的儿子，你知道我吗？”
小屋内。
宋临与剑十一坐在人彘前，一脸期待。
然而。
慕诚只是愣愣看着前方，仿佛两人根本不存在。一双灰暗的眸子，除了麻木还是麻木。
“他听不见。”
剑十一提醒道。
“那……”宋临心头一动。
伸手一划，以风云之气临空写字：【慕诚，我是宋临。徐盛兰的儿子。】
这一手。
他前世已经用得十分熟练。
剑十一看着这一幕，眼眸闪动，脑海深处似有零碎的记忆画面浮现。
“呵呃……”
许是风云之气引起了慕诚的注意。他缓缓转动灰暗的眸子，目光终于落在宋临脸上。
那一瞬间。
慕诚陡然残躯一震，死死盯着宋临的脸。
此时此刻。
宋临已经变回了本来面貌。
在一些旧人的眼中，自是与当年的徐盛兰十分相像。
“呃……”低沉怪异的声线自慕诚喉咙里发出。
这是一个简单的音调，仿佛在说‘像’……
然而。
他已经失去舌头，再也无法如正常人开口。
宋临看在眼里，有些急。
【我原本叫徐临，现在叫宋临。我爹是宋乘风，我娘是徐盛兰，你应该知道的，对不对？】
“呃啊~~~”
慕诚浑身抖动，一双眸子瞪着风云之气后面的宋临。
他显得十分激动。
一次次颤动的躯干，不断与坛子摩擦，导致伤口破裂渐渐染红了地泉灵液。
“呃……”
许是伤口的疼痛刺激，慕诚眉头皱起，神志逐渐恢复了冷静。
最后。
他竟只是愣愣看了宋临一眼，缓缓垂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
宋临不理解，转头像剑十一看去。
“你啊，也是关心则乱，平时的机灵劲去哪了？”剑十一摇头道：“他不信任你。如果一切如你所说，巨鲸帮的人，必然已经用过这样的手段。”
“我想，他应该尝试过世上无数酷烈的刑罚。最终，巨鲸帮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又怕别人知道那个秘密。所以割了他的舌头，以铜汁浇灌他的耳朵，做成一个人彘。”
“但又舍不得杀了他，才一直留到了现在。”
闻言。
宋临沉默点头。
以慕诚的角度讲，从无尽幽暗的密室，被转移到一个陌生的小屋。
也许不过是巨鲸帮，是徐径亭另一个阴谋。
慕诚大概率已经被骗过一次，乃至许多次。
他已经无人可信，也不敢相信这世上任何人。
哪怕。
是徐盛兰亲自站在他面前，也有可能是别人伪装。
也唯有如此坚定的信念，才能守住那个秘密。他才侥幸活到了今天，被宋临从百花宫救出。
现在的问题是。
要怎么做才能取得慕诚的信任？让他‘开口’？至少。
慕诚现在微微点头，或者眨眼还是能做到的。
宋临问，他答。
也能达到一些粗略的信息。
宋临想了一整天，也没能想出一个好办法。
毕竟要是能这么简单，慕诚在就被巨鲸帮撬开嘴巴。
无奈之下。
他只能每天坐在小屋内，接替剑十一为慕诚疗伤。而后以风云之气，一遍遍讲着自己的故事。
从巨鲸帮内，徐盛兰死后自己遭受的欺压。
到宋乘风病死。
到自己交出一切，主动脱离巨鲸帮，在徐家六房的监视下活着。
每当这时候。
慕诚总会激动一下。
也不知是听到宋乘风死了的‘好消息’，还是愤慨于宋临的悲惨遭遇。
【在绿柳堤上杀了徐海龙后，我离开岷江府，一路北上……】
沉剑渊上扬名四方，无断山的麒麟赐福、双刀之决，藏剑山内刀压万剑，九泉瀑上名动天下，百花宫中惊艳世人……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惊心动魄。
这一年很短，也很漫长。
宋临自己都未曾想过，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彷如传奇的故事。
慕诚也从开始的漠然，到后面每一次都十分认真地倾‘听’。
一遍又一遍，他仿佛百听不腻。一双灰暗的眸子，渐渐有了活人的灵动。
这就是宋临的打算。
既然无法取信慕诚，他便以真诚打动对方。
他并不着急。
如今自己修为不足，暂时无法正面抗衡巨鲸帮，面对黑榜第三的徐沧海。
可以一边修行，一边等待慕诚恢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