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身处的一区,和另一边的二区?”苏枕问。
接应长和奥琳的话透露出了很多信息,其中就包括布洛卡星的分布——繁荣的一区与沉寂在黑夜中的二区。
“不错,”肖景道,“改变政局有很多种方式,我目前看到了两条路。”
两,两条,这才到了这颗星球多久……姜迎又一次折服于队友的能力之下。
看了周遭的情况后,苏枕对怎么完成任务有了种感觉,但不像肖景这样很快就得出了解法,于是神色非常认真地准备倾听。
肖景继续说道:“第一条路很直接,搞清楚他们现在的党派局面,站个相反的队伍搞破坏,直到他们政权更迭。”
早知道,就该多看点政治新闻的……姜迎听完后悲哀地想,看到苏枕随着肖景的话一脸深思,他更自惭形秽。
而苏枕此时正想: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没想出完成任务的办法。
“第二条路,就和刚才提到的一区、二区有关。”肖景也不管这两人到底理解了没有,就接着说:“政治局势的改变,可以和政党有关,也可以和阶级有关。很明显,住在一区的人处于上层阶级,二区的人位于下层阶级。暴乱起义,游行变革,就是改变政局。”
苏枕从他这两段详略分明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意,问道:“你倾向于选择现在的第二种办法?”
肖景微微颔首,说道:“扶持当权者之外的党派参与竞争,比你想象中还要困难,比起怂恿起义来就更不用说了。除非有人拥有狼子野心,更有能实现目的的实力,不然就只是空谈。”
苏枕刚想说话,便见肖景瞥了自己一眼,又道:“狼子野心的倒是多了去了,不过有能力、有胆量敢这么做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喂,你什么意思……苏枕怀疑肖景这是在暗贬自己。
“不是说改变政局的方法有很多种吗?”姜迎问道,“我们不用再观望一下吗?就选第二种?”
肖景都不愿再费口舌:“这是最简单的两种。”
好,好吧……姜迎一点也不怀疑肖景的话。
“不过也可以两条路同时走。”肖景摸了摸下巴,“认清他们的党派和现在的局面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能帮我们看准捣乱的时机。”
“那就又需要兵分两路了。”苏枕说。
“先不急,等那什么生存权之争评定下来之后再说。”肖景道,“等那个东西下来,我们也应该能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哪个职位上了,在这期间就随便逛逛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能借助职务便利打探消息……苏枕沉思了一下,然后纠正肖景的话:“先去看看审判庭。”
肖景敷衍道:“对对对。”
姜迎询问:“那林小倩怎么办?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要什么时候去找她?”
“奥琳说过她要回二区,”苏枕回忆着奥琳当时的神情,垂下视线,顿了几秒才继续说:“我想她会等‘禁令时间’一过就立马动身,林小倩会跟着去的。”
姜迎忽然发觉,苏枕对他们每个人都有非同寻常的信任,这种信任往往体现在他们被委以重任,或者只是单纯身负着一项任务的时候。
可是……苏枕又为什么能肯定,奥琳会那么迫不及待地离开一区呢?
餐厅。奥琳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大口大口地吃着食物。
林小倩看得呆了一瞬,脑子进水似的想:竟然还有比我更不拘小节的人……
过了几秒她才意识到,奥琳这么饿是因为在生存权之争内太久没有进食。生存权之争强制要求也就算了,上了飞船以后也不给吃的,怪不得把人给饿成这种熊样!她不需要食物和水分,跑来食堂只是因为嘴馋罢了,差点忘了奥琳是要填饱肚子的。
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和她一样。林小倩在心里给奥琳磕了个响的,然后殷勤地把自己的食物推到奥琳面前,说道:“慢点吃慢点吃,这里还有,不够我再去买!”
奥琳动作一顿,捏住叉子的手紧了紧。
林小倩看着满桌东西思考了一下,径直起身离席,不出一分钟就回来了,把一杯饮料搁在奥琳面前。
“这样吃着就不噎得慌了——卧槽?”林小倩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奥琳忽然啪嗒啪嗒地开始无声掉眼泪,愣道:“怎么了突然?你真噎住了?哎……水水水!纸纸纸!”
林小倩一通瞎忙,然而奥琳既没有接水,也没有接纸,只是拿手背擦了擦泪痕,忽然说:“我从来……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的东西。”
没有哭腔带来的颤抖,她的声音充满着压抑过后的平静。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林小倩不再手忙脚乱,静静地将东西归置原位,然后抬起眼睛注视着奥琳。
“在二区,18到50岁的成年人,他们做一天劳工的酬资是三星币,10到18岁的未成年人的酬资是一又二分之一星币,6岁到10岁的孩童的酬资是半星币。”奥琳轻声说,除了通红的双眼,她的脸上找不出任何哀戚的留痕。
“我很早就失去了父亲,家里只有母亲,以及我的两个妹妹。母亲每天能拿到三星币,我能拿到一又二分之一星币,另外两个妹妹能拿到一星币。总共五又二分之一星币,这就是我们家一天的全部收入了。”奥琳垂下眼,巨细无遗地计算着,回忆着,眼睫微颤。
有人会将眼睫的颤动形容成翩翩起舞的蝴蝶,可奥琳看起来只有一股深深的无力。
林小倩听到她继续说:“可是……可是……二区唯一的食物,最便宜的黑面包,一条也要二星币……我们每天最多只能买两条面包,拿回家仔细地切成十块,这样我们一家就可以平均地分着吃了。”
“不过妈妈她总是只会吃一块,”奥琳露出了一个有些哀伤的笑容,“她会把另一块留给自己的孩子吃。今天是我,明天和后天是两个妹妹,大后天的时候又从头开始,变成我吃那块黑面包……妈妈总说我们要长身体,可只有我记得爸爸是怎么离开的。他就是这样把自己的面包分给了妈妈和我们,最后在饥饿和劳累中倒在了工地上。”
“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有人说,他还弥留在世界上的时候一直在叫着妈妈和我的名字,只是到最后也没有人回应他。”奥琳说,她脑中回忆起了那个场景。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即使那时候她才四岁,她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父亲合不上的双眼和凹陷的脸庞。
真残忍啊。她想。
那之后她见过了许许多多的死人与惨状,但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恐怖也更可悲。
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经常在深夜造访梦中,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