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社府府衙之内。
云邢虎坐在客座儿上,手里头端着茶杯,一边儿的桌案上放着万民状。
看完前因后果,又瞧了瞧这一个个指印儿,云邢虎摇了摇头。
这上头摁指印儿的,怕是一个都没活着。
“前辈,兴许往生堂的几位高徒没事儿呢。”
一边张书忠还劝解着,让云邢虎放宽心。
云邢虎要来管这个案子,张书忠乐意吗?乐意,太乐意了。
他不是迂腐的人,他知道自己能办得了什么事儿办不了什么事儿,这如今的飞剑贼的案子,自己一介书生无能为力,就算是有自己的大伯在,山高水远等大伯的人到了少说也要五天,自己想要有所行动少说也要五天之后!
可是要是有了往生堂的帮助,别的不提,后天一早就可以查案子了,早一天就对这些死者多一些交代!
云邢虎听到张书忠的这些话,眉头紧锁紧接着又是摇头。
“大人不用安慰我,我往生堂的弟子都是最听话的,没回来不是丢了就是死了,现如今一看他们必然是掺和进去了,那铁定是尸骨无存。”
“这……”
张书忠愣了愣,心里头寻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云邢虎又开口:“张大人,您这里可有笔墨?借我写封书信如何?”
“欸!来人!取文房四宝来!”
一边有人娶来了笔墨纸砚,有人给研墨。
云邢虎撸着袖子提笔写字,写了几个字儿之后停笔不动。
一边儿的墨休景福至心灵:“云前辈是不是嫌弃这墨不够好?我这里有天一阁的松香墨,要不然给您……”
“不是这回事儿……”
云邢虎摆了摆手,拿起信纸吹了吹。
信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儿是:“长老都来!”
“小八,去,现在是隅中巳时,日入酉时之前你要给我赶回往生堂把长老们都给我叫来!不带铁器……算了……你也记不住,把信交给佳月……行了……你也记不住林佳月是谁……把信给堂主,就说是我说的!”
“是,二哥!”
吕缘接过信纸揣在怀里头对着云邢虎一拱手。
“二哥什么二哥,二长老!别让人以为咱们往生堂是什么山贼窝!”
“哦,二长老。”
“快去!明天一早我要见到剩下的六个长老!”
“得令!”
吕缘“蹭”的一下窜出去了。
云邢虎叹了口气。
“让张大人见笑了,我往生堂额……也不是都这德行……”
“哈哈哈哈……往生堂各位豪杰都是赤子心性,有道是新故不入心,灵台守清明,真高尚士也。”张书忠连忙捧上去。
云邢虎点了点头。
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啊,说话就是好听,一帮二愣子都能说的跟什么似的。
“不过二长老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了?张大人,你可知我往生堂中记录弟子名号的薄册叫什么?”
“难道不是叫花名册?”
“欸~不对,我往生堂也好他神针宗也罢,宗内记录弟子名号的薄册都叫生死簿!每人名字后头都有一个数儿,你知道那个数儿是干什么的吗?”
“莫不是寿数儿?”
“欸~此生死簿非真的生死簿,名字后头的数儿是代表着这个弟子值多少人命!当年我往生堂祖师爷与神针宗祖师爷乃是兄弟至交啊,开宗立派之后也是经常往来,那时候经常遇到一些取舍。”
“却不知是什么取舍?”
“若是牺牲一个弟子,可以救一个人,这个弟子死是不死?若是牺牲一个弟子可以救两个人,这弟子死不死?若是牺牲两个弟子才能救一个人,这两个弟子死不死?”
“这……当真难以取舍。”
“我家祖师爷和神针宗祖师爷想了个主意,生死簿上头人名儿后头的数儿,就是这个弟子值多少人命,比如说我云伥,云伥后头的数儿是四十,如果有一天需要牺牲我云伥救一个人,那那个人就去死,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儿!
可是有一天要是折了我这条命,可以救四十一个人,嘿嘿……我云伥赴死的时候儿,同样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儿!”
“往生堂高义!神针宗高义!”
张书忠连忙拱手。
“没什么高义不高义的,你瞧这十家子死了四十四口儿男丁,别的不提,就单说这四四之数,就比我这四十要大,想要收拾掉这飞剑恶贼,少说也要一个名儿后头是八十的人来。”
“八十……却不知……您身后这位……”
“五长老许山魅,名儿后头的数儿是一百八十三。”
“这不就够了吗?”
“嘿,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何况人乎?按规矩,要杀四十,需得八百!”
“……”
张书忠点了点头,没说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为了弄死这贼人,往生堂除了堂主都叫过来了,自己说什么都有点儿空。
自己就尽一尽地主之谊,拉拉家常得了。
“今日一见云长老……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江湖之上那些有关云长老的传闻可真是没法儿说了。”
“哦……我倒是好奇,别人如何传我的样貌?”
云邢虎笑了笑,看了墨休景一眼。
“那自然是獐头鼠目鹰视狼顾。”
“哈哈哈哈哈……诶呀……任何一个不知内情的人见了我们往生堂,都觉得我这个二长老是个贪恋权势之人……有如此传言我是一点也不奇怪……”
“嗯……云长老……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张大人有话尽管问。”
“您身后的这位……许长老是不是对我有何不满?不妨说出来,咱们现在把话说开了,也省得回头查案子的时候儿互相掣肘。”
云邢虎回头一看,许山魅眉头紧锁死死的盯着这边儿。
“唉……忘了……老五,咳嗽咳嗽,清清嗓子!”
云邢虎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许山魅说了句话。
“咳咳……咳!嗯……舒服了……”
身边的小丫头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脸色轻松不少。
张书忠一眨眼好家伙!
清嗓子都得云邢虎提醒。
本来放下的心立马儿又悬了起来。
往生堂这伙儿人到底行不行啊,不行还是等着大伯的人来了再说吧……
“张大人见笑了……许山魅还……额……她近来还染了风寒那个……啊……是吧……”
张书忠点了点头没有深究。
整个儿往生堂都是这副德行,也难怪云邢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就已经一副老成的样子,就连头发都白了一半儿。
云邢虎瞧着张书忠的眼神儿心里头不舒坦。
“咳,那张大人,我就先告辞了,明日辰时我来寻您,咱们一起去钱家庄查案寻贼。”
“欸,云长老慢走。”
这边儿……张书忠送走了云邢虎,咱们也该说说这北冥斩天和关颖了。
他们呢……碰上一人。
什么人,墨青,墨丹朱。
前文书咱们说过雷王府雷王爷有二十三个义子干儿专门儿在外头作威作福替他做恶事,江湖人称二十三霸!
这墨丹朱就是当中的一个。
当初北冥斩天没钱的时候,挣钱杀了一个叫言九人的恶霸,那时候儿放跑了一个光头不知道您各位还记得不记得。
那光头也是二十三霸之一他叫葛常葛平安,外号儿葛老三!
因为在这二十三霸当中这光头排第三,所以叫葛老三。
当时杀的那言九人就是二十三霸当中陶白瑕的手下!
陶白瑕是雷王爷的第五个干儿子,算是雷王爷的大管家,管着一堆糟心事儿,手下也是最多的。
葛老三回到雷王府跟陶白瑕这么一说,老五啊,你有一手下言九人,啊,还记得吧?他叫人给当街砍死了。
啊,还有啊,他请我一顿饭,还给我送了一姑娘,这饭也没吃成姑娘也丢了,你看实在不行,你给我折个现。
陶白瑕正忙着呢,没工夫儿管这葛老三,按他心里来说,这葛老三就是个泼皮无赖,要武功没武功要学识没学识,一点儿本事都没有,除了比自个儿岁数儿大一点儿是一点儿优点都没有。
手下死了就死了呗,再找个就行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名义上这是自己的三哥,面儿上挂不住,而且雷王爷还就喜欢这货。
于是,下了个条子,让葛老三去找二十一弟处理这事儿。
也就是第二十一个干弟弟。
这二十一弟就是墨青墨丹朱。
要说墨青墨丹朱,那担得起一个豪杰二字。
怎么说呢?
所谓的江湖,每天都会死人,可也不是见面儿就开打开杀,那是疯子。
人情世故想要吃得开不容易。
墨丹朱就是个吃得开的人,好交朋友。
而且这交朋友是无论贵贱。
今儿心情好,出去逛逛,瞧见那地头儿上有个种地的,有意思,上去搭话儿,觉得这人也有意思,来你教教我种地我看看我种的是不是比你强。
嗯,行,你厉害,你比我种地能耐。
赶明儿个再来地头儿上,又看见这种地的了。
走,我再跟你比比。
嗯行,今天还是你厉害,我输了,喝酒去。
一来二去,这就算是交了个朋友。
赶上年节的时候儿,还带着礼串门儿去。
你说这,能吃不开吗?
经人介绍,墨丹朱与二十三霸当中的老十三阴升阴四平成了好兄弟。
再后来,墨丹朱有本事又好交朋友,这才成了雷王爷的干儿子,也就是二十三霸之一。
那么说墨丹朱哪儿的本事,跟脚何处又师承何人?
咱们还得来个倒笔。
先说墨丹朱的亲娘。
墨丹朱的亲爹叫墨土,他亲娘叫墨张氏。
乡下人没学识,没个字儿,娘更是连名儿都没有,嫁了人随夫家就叫墨张氏。
说完了爹娘,再说说墨丹朱的亲爹叫做王老大。
啊……
嗯……
你别乐。
我没说你也没看错,墨丹朱有爹有娘还有个亲爹。
啊,亲爹他姓王。
您就知道墨丹朱身世有多坎坷了。
想当初新朝开疆扩土征兵的时候,墨土被带走了,要打仗这些精壮都是要带走,虽然按理来说这兵应该是那些世家子来当可是人家都是世家子了,是吧?
墨土被带去开疆扩土,这墨张氏在家里……就不自在了。
什么事情都得她操持还没个疼爱自己的人,有道是你自己不疼爱就有别人替你疼爱了。
再加上这墨张氏性子也不错。
有句俗话叫脱衣服的绿巨人。
怎么说呢?热情好客!
好家伙,十里八乡的打听打听没有不知道墨张氏的。
这叫一个热情啊,只要看得上眼的那是来者不拒。
有的时候儿一晚上进门三四个,统统都是第二天早上走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墨土这汉子福大命大祖宗保佑,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六年,少了一根儿手指头,退了伍,回来了。
啊,家里大胖小子两岁了!
你说说这,多神奇啊。
太神奇了,神奇的墨土脸都绿了啊。
抱着自己这儿子,咬牙切齿。
“好小子……小杂种啊……你娘是真厉害啊,不用帮不用养有了你呀……”
再看自个儿媳妇儿。
没说话。
按规矩来说,墨土现在把这娘儿俩都弄死,官府都不带看一眼,妇能司都没话说。
可是墨土没这么干。
用退伍给的银子大摆筵席告诉十里八乡我墨土回来了,有钱了。
开宴的时候墨土举着酒杯问这杂种是谁的!
没人敢应。
墨土也没发作。
宴席结束之后,墨土一封休书把墨张氏修了。
也没闹到官府去也没打官司直接就让墨张氏走了。
这孩子找不到亲爹,墨张氏是死活儿不要,有妇能司护着墨张氏墨土也没说什么,养着吧。
别看墨土心里头有火压着,可是,真爷们儿。
请了先生给墨丹朱起名儿,还请了先生教他读书写字儿。
一直到一十八岁。
在那个时候儿这就不小了,不说立业也得成家了。
可是,墨土没有给墨丹朱操办,墨丹朱自己也不着急。
每天干完活儿墨丹朱就在村头听着一个折了胳膊的老江湖讲故事。
每次听到江湖上那个刀光剑影啊儿女情长啊的故事的时候儿,墨丹朱他心里头就痒痒。
他想出去闯闯。
那老江湖看了看墨丹朱的根骨,嘿,还是个好苗子!
墨丹朱更想出去了。
可是,没敢说,他怕跟爹说被骂。
到了这一年腊月十八,墨丹朱收拾了几个铜钱,打算背着墨土出去闯闯。
可是,养了他十几年,墨土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什么心思?
墨土堵在门前头。
“欸……爹……”
“嘛去?”
“绕绕。”
“这一绕就不回来了?”
“回来,就绕绕。”
“回去!”
“欸……”
墨丹朱看着自己亲爹的脸,没说话。
自己个儿天生就觉得对不起自己爹。
为什么。
养了自己十几年,可是自己和他非亲非故!
自己是个杂种啊。
想出去闯闯也有闯出个名堂报答自己老爹的心思在。
“杂种,要么说你是个杂种,跟野男人生出来的杂种……你过来,跟我喝两盅。”
“欸,行。”
父子二人一杯接着一杯,喝的是脸上见红。
“青儿啊……”
“欸……欸?”
墨丹朱一愣。
从小到大,自己爹就没叫过自己名字,都是叫自己杂种。
“今儿是你的生辰,过了今儿,你就十八了,大小伙子了,你这是想要出去闯闯是不是?”
“欸……我就出去绕绕……”
“要么说你是个杂种呢……孩儿啊……你别学你亲爹敢做不敢当啊……你得学你亲娘啊,敢想敢干这是真英雄啊。”
“诶呦……爹你喝多了……咱们……”
“我么喝多……养了你十六年,我算是仁尽义至了,当年我就不想要你,可是你娘也不要你,我难不成要便宜了山间狼狈么?见死不救那是缺德呀……我养了你十六年啊……”
墨土左手拿杯子右手比了一个六。
“青儿啊……想走就走吧,出去闯闯也好。”
“爹……我……”
“没什么说的,我还是那句话,想不想出去闯!”
“想!”
“那就滚蛋!日后惹出事儿来别说我养了你十六年!”
“欸!”
墨丹朱喝了一大碗酒,拿着行李就走出去了,来到门口儿对着门里头的墨土当当当磕了十六个响头。
“爹欸!亲爹亲娘生我不养我,您养我十六年!这十六个头不算什么,您记住咯,孩子此去不是瞎混,是定可以混出个名堂出来!不混出个样儿来儿是绝不回家!老爹您保重身体,等孩子回来定然是穿金带银吃香喝辣!到时候给爹您娶三妻四妾补偿我亲娘的亏欠!”
“要是混不出个模样儿来!孩儿我下辈子当牛做马再还您的养育之恩!”
墨丹朱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