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达庄园门口时,映入眼帘的是爬满整面墙体的那一株株红色植物,它的叶状形似枫叶,且通体通红;宜尔斯说那是五叶地锦,秋季正是它变色的季节,我们来的正好。推开一扇木质门,碎石铺就的道路两旁栽种有各种颜色的秋菊。宜尔斯进门后一脸迫不及待的模样,一边呼叫着“姥姥!”一边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就往里走。我们穿过好长一条爬满植物的拱门走廊,走廊上覆盖着开得极艳的橘黄色月季花;鲜花的品种我并不认识,只知道这是月季花,每一朵都盛开的很健硕,直至后来我才知道它叫藤本月季。
我们绕着庄园小路走了半刻钟的时间才来到正屋前。大堂里,程颂正端坐在一旁喝着热茶;林笑笑则挽着宜尔斯的姥姥,两人正从内屋走出来,有说有笑的。宜尔斯见状,立即冲上去抱住自己的姥姥,不停地在她怀里撒娇。林笑笑也很识趣地松开挽住姥姥的手,退到一旁,在程颂边上坐下,随即悠闲地端起一个茶杯,优雅地品着。
“不是说早就到了吗?跑哪里野去了?”宜尔斯姥姥伸出手轻触一下她的鼻尖,用宠溺的语气盘问着。
“我们在下面提早下车了。今天天气好,没什么太阳就打算骑自行车上来。”宜尔斯一边回答一边将姥姥扶到高座上坐下。我们的行李不多,就两个箱子,方才就已经放在程颂他们的车上,随出租车一同送了过来,所以才有机会骑上自行车。
“姥姥,这是唐棣。我跟你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宜尔斯突然间对我提名,在一旁看的有些发愣的我意识到她在叫我,便立即上前同宜尔斯姥姥问好。
“是个乖孩子。长得也不错。都跟她一起叫我姥姥吧!”宜尔斯姥姥伸出手在我脸上划拉着。她的手有些粗糙,能感觉到五指间的皮肤有些毛刺未清理,触碰到我的脸颊时虽然感到有些膈应,却并不刺嫩。这样的手像是一双做惯了农活儿却不经常做农活儿的手,可它虽然不好看但却很温暖。
“都饿了吧!我去让他们给你们做吃的。”在宜尔斯的一一介绍下,姥姥尤为明显地多瞧了一眼宜尔斯的男朋友。见他模样不错,性格也好,这才起身往内屋走。
庄园内并不只有姥姥一人。它拥有一个标准的小型民宿该有的配置,服务员、厨师、园艺工人、清洁工什么的,该配备的人员都有;毕竟这儿是要接待客人的地方,姥姥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正值节假日,除去姥姥特意为我们预留出来的房间,其余的房间早已被预定满,在我们身后也陆续有客人到来。
宜尔斯与姥姥住在另外一栋居民楼里,因我们人数较多,所以她只好安排客房。方絮、丁莎莎一组,俩人的男朋友一组;宜尔斯男朋友和曲苍岚住一间房;程颂大约是不会和别人同住的,唯有肃林木能和他同屋;我和许华住一块儿,林笑笑则独自居住一个房间。宜尔斯带着我们到后庭的房间里稍作休息,她自己竟一刻也未歇息,马不停蹄地跑下楼去帮着姥姥接客。
其余人员都已回到房间,我无事可做,就想着到楼下逛逛。曲苍岚像是一条跟屁虫一样,在我下楼没多久的时间里,就又攀附上来,随我一同闲逛。
天空中乌哑哑的黑云正缓缓聚集在一起,狂风肆虐,将满地还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又吹得到处都是。见众人都忙着,我便想拿起一旁闲搁着的扫帚,将那满地的落叶扫尽。这时,姥姥走了过来,她叫住我,然后轻柔的声音响起:“没关系,扫不尽的。那是叶子枯萎落下的最后一支舞蹈,安静下来就要永远埋进土壤,再也不能在树枝上翻飞起舞,就任它去吧!再往后啊,你看的任何一片叶子都不会是你眼前的这一片了,乱这一时又何妨呢。”。
姥姥说完便将我手中的扫帚拿走了。我回望着满地的枯叶,走到藤蔓下,坐在摇椅上,开始观看姥姥说的枯叶辗转飞舞。不时,随着一声雷声乍起,正坐在摇椅上发呆的我被这雷声惊吓得突然跳起。一旁正拿着手机打游戏的曲苍岚见状,立即放下手机坐起来,在我身旁一边嘲笑一边问道:“你干嘛?吓我一跳!你怕打雷啊?”。
惊魂未定的我,立即回过神,回道:“没有。走吧,快要下雨了。”。
“哎!等等我,最后一局,打完再走吧。”曲苍岚一只手抓着我,一只手拿着手机,乞求的双眼紧紧望着我。
我无奈地摇摇头,又坐回摇椅。可方才一声惊雷确实吓到我,我警惕着那雷声会毫无预兆地突然发作,只好装作挠头用另一只手悄悄捂住他看不见的那只耳朵。半个小时过去,曲苍岚口中那最后一局游戏才打完。也不知他玩的什么游戏,一局竟然要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可无暇去弄懂他游戏的我,一听他说起走吧,我便快步朝屋内走去,全然不管身后的曲苍岚如何呼唤我的名字。毕竟,后来的几声雷声是我强作镇定,在堵住一只耳朵后的惊恐中度过;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有脆弱的地方。
“说实话,你是害怕打雷吧?”曲苍岚追上来,在我耳边小声说起。
“没有。”我自然不会承认,矢口否认着。
“是吗?你刚才一直发抖哎。”曲苍岚一抹坏笑自他嘴角泛起。
见自己被拆穿,我立即转身与他对峙,却不想正好与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对上。这是我第一次仔细观看曲苍岚的脸;虽然是体育生,可他并没有体育生该有的小麦色皮肤,而拥有白嫩细腻的肤色,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与程颂是截然不同的美。
我立即转过头来,向前走去。不知为何,我竟然感受到了心中的悸动;双颊的滚烫令我不禁开始责怪起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毛头小子脸红。我一路向前走,不巧在拐角处撞见突然出现的程颂和肃林木。这一次,我终于在快要与他迎头相撞时站住了脚。因为害怕他们看见方才我与曲苍岚那一幕,我竟一时慌乱,有些口不择言先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不是,不是,姥姥不是说吃饭了吗?”。方才,姥姥说今天人多,大约半个时辰后开饭,让我们看着时间自己找过去就好。
“你紧张啥?我们只是迷了路,没找着餐厅的位置,正瞎逛呢!”肃林木约莫是瞧出我神情不对,便这般向我问起。
“我,我没紧张啊。走,走吧,要不他们该等急了。”见他们如此淡然,我想应是没有瞧见,才在心里慢慢吐出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磕磕巴巴地回答着。
“嗯?不紧张你口吃啥?你们刚才......难不成?”肃林木仍旧不松口,紧追着我问。眼神还在我和曲苍岚俩人身上游走,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
“走吧,吃饭了。”程颂却在这时突然开口,就像是刻意为我遮掩一般。
我正想解释,却见程颂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失落之感,令我说不出话来。随即我便转过身,离开他们,独自在记忆中找寻餐厅所在的位置。
来到餐厅时,其余几人早已等在餐桌前。林笑笑最先抬起头向我们看过来,她一见我身后的程颂便招呼他过去,程颂二话不说就越过我走到林笑笑身旁坐下。曲苍岚则拉着我在宜尔斯身旁坐下。菜品还在一个接一个地从服务员们手中落下,姥姥见我们人已经到齐,也不在乎那些礼节,让我们各自开动。餐桌上,姥姥有意没意地插上一句,曲苍岚一听便知姥姥想说什么,就主动问起:“姥姥,明天有什么事情吗?”。
姥姥一面吃饭,一面有些为难地说道:“也没什么。最近老周家玉米成熟了嘛,他们家就两个老人,也没什么劳动力。我想着你们要是不嫌麻烦,想体验一下的话,可以去帮他们掰掰玉米。不多,两个老人掰一天就掰完了,你们去的话,约莫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能掰完。”。
“那行,我去。你们有人想去吗?”曲苍岚未有片刻犹豫就应下这活儿,随即看向众人。
“既然来了,就是想见见乡下生活。去体验一下也好嘛!何况助人为乐,何乐而不为呢!”宜尔斯的男朋友见状,也挺身而出劝说着在座各位。我想他是不想错失这在长辈面前表现的机会。
闻言,众人也都应声答道。只是,我见姥姥神情闪烁,心中隐隐感觉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但众人情绪高涨,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埋头吃饭。
一顿饭后,乌云密布的天空竟然始终未落下半颗雨滴;那雷声似乎只是想出来咋呼一声,此时,云层中没有半点动静。天边晚霞依旧,橘红色的云朵挂在空中,像是被人染色一般美丽。我们一众人相携于花园中散步;宜尔斯和她男朋友陪着姥姥去了镇中心处,似乎有什么私事儿要解决。
“这雨倒是落不下了。你方才为什么不说话。”。
我走在一条开满粉色月季花的小路上,不曾想身后突然冒出一句人声。我惊吓一跳转过身,才发觉来人是程颂。他见我反应有些激烈,不禁瞪大眼睛,似乎也被我吓到一般,继续说:“这么害怕,刚刚为什么还要逞强。”。
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想起他开头那句话,便恍然大悟他也看出姥姥方才明明话中有话,这才答道:“姥姥都那么说了,想来那家人家里却是没有什么劳动力吧。我又为什么要去拆穿呢?反正大家都想体验一下乡下生活。”。
“果真是长大了。学会察言观色、顺势而为了。”程颂在我身旁莞尔一笑道。我想他是想说我有心思了吧。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说?”转念一想,我也反问道。
程颂只是浅笑着朝我看一眼,随即抬腿往前走去。我立即跟上前去,与他一同走在花园中。满园花香四溢,观赏的游客们都站在花园外与群花留影,无一人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去摘取那艳丽的花朵;就连几岁稚童也在大人的带领下,无一人去破坏那本就立于园外且独树一帜的洋桔梗花。偶尔几处花丛中露出人影来也是姥姥刻意为想要拍照的人们预留出的一块空地;人们可以从那条刻意留下的小路走到花丛中拍下她们想要的照片,而不会踩到无辜的花草。这样,既保证了花草的存活率,也为游客们带了便利。
“唉,真是可惜!陆老师那么好的人竟然走的这么早。留下陆夫人一个人照料这园子,想必他就是身处天堂也在心疼自己爱人这般的付出了吧!”。花丛中隐隐传出来一段话。
“那也是没有办法呀!俩人一直恩爱有加,陆老师走的时候陆夫人在灵堂守了整整七天。要不是她女儿赶到将晕倒的陆夫人送进医院,陆夫人可当真要随陆老师一同去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淳厚,年纪应当不年轻了。
听闻俩人话中意思,仿佛那主人公就是宜尔斯的姥爷及姥姥。好奇之余,我正欲上前一探究竟,一只手却突然拉住了我。我一看,程颂那只雪白纤细的手掌正握在我前臂。他冲我摇摇头,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自己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于是,我又收回自己踏出去的那只脚,与他一同站在原地,继续静静地聆听从那花丛中传出来的有关于姥姥的故事。
“也是,俩人都是大学教授;一个教文科,一个教理科。想当年,自我们学校也是一段佳话的。陆老师爱花儿,家里的花种满了整个阳台。我们当时研究生还没毕业,去他家里拜访俩人时,每逢花开,临走时他总会给我们摘上一朵,让我们带走。”男人的声音继续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