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夜观巡游会
作者:莫桥   冷冬气候最新章节     
    我们四人同坐一条船,泛舟河上。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突然低头一看,船边隐隐泛起的波浪一丛接一丛地打在船身上。没有了阳光的反射,阴暗处的河面突然在我眼中变成了一深不见底的黑洞。我顿时鸡皮疙瘩丛生,立即离开船舷,坐正身姿,只敢远望着河对面,再不低下头观望船旁那绿的发黑的河水。
    还在一口一口吃着冰淇淋的程颂或是察觉到我的不自在,这才放下手中的冰淇淋靠近我询问道:“怎么了?”。
    我僵硬着身体,脑子里正不断迸发出,不知何时会从河面上蹦出一只布满水草、指尖锋利且干枯的手将我拽进那无边深渊中。随着天气突然间阴暗起来,我心中的恐惧也逐渐加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大白天产生如此恐怖的想法,我不敢过多解释,只能在慌乱之中故作镇定地回答着程颂道:“没,没怎么。我们要坐多久啊?”。
    “唐棣,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沈希芸也突然看向我,关心着我道。
    “啊?没,没有啊。”我尴尬地掩饰着内心的慌乱之感。
    突然,程颂将一只手搭在我手背上,另一只手搂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小声说:“别害怕,有我在。”。
    沉浸在恐惧中的我在被他触碰的那一刻,竟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在我反应过来后,才稍有松懈的冷静下来,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着,并在心里默默期待着尽快上岸。
    小船在河面上漂流了不知多久。忽然,我听闻身后有一个细腻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我。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迟迟不敢转过头,直到程颂在我耳边温柔地说道:“走吧,我们到了。”。
    在程颂的搀扶下,我撑着有些微软的双腿摇摇晃晃地从船上走了下来。此刻,天边暮色已浓,夕阳将漂浮在山尖上的云朵都染成了桂红色,宛如一幅泼墨画。程颂拉着我在河岸边,许久我才缓过神来。
    “怕水为什么不说?”程颂等到沈希芸与谢清辞走远后才担忧地向我问道。
    “我不知道。以往是不怕的。”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什么也不怕的我开始越来越害怕与黑暗沾边的一切事物。
    “对不起。”程颂突然将我抱在怀中,用充满愧疚的口吻在我耳边轻声道。
    “跟你没关系。我们走吧,太晚了。”。我抱着程颂,安慰着他道。
    从河边回到镇中,此时街边的屋落全都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璀璨灯光。广场正中心正燃起一束巨大的篝火,火光直达天际。篝火旁围着一条灯龙,腾龙之下相继奔跑着比白天人数多了近半的舞龙者。龙头前方的龙珠似火球一般在夜空中不停地跳跃穿梭,引领着浑身发亮的腾龙不断翻转回旋着。围在腾龙之外的是看不清五官,却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心中喜悦的另一队女舞者们。腾龙与在其之下的舞者们一同翩翩起舞,外围的游客们则纷纷拍手叫好。
    原本打算先行离开的我们,在沈希芸和谢清辞的相邀下,也和他们一同停下来驻足观看这一场盛大的表演。这时,舞龙表演场一旁突然岔开一条口子,一个光着膀子身材微胖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点燃一只火把。他靠近舞龙表演者们,在距他们两米的地方,只见“唰!”地一声,一丛巨大的火光便在空中燃起,又瞬间熄灭。随之,一旁的掌声又剧烈响起。
    “他们这是在举行什么活动吗?”沈希芸满脸疑惑地向身旁的谢清辞询问着。
    谢清辞摇摇头,表示他并不知情。程颂这才缓缓道来:“庆祝。”。
    听闻程颂的解释,我又补充了几句:“龙在古代是被视为行云布雨掌管气候的神,夏黄秋白,春青冬黑,应季选择舞龙的颜色。其中具有代表性的项目就是“鱼龙曼延”,不过今日倒未瞧见鱼龙同现。以往舞龙的出现往往带有明确的祭祀性质,如今已是娱乐性居多;每逢喜庆日子或像这般庆典时间段,也都会出现舞龙活动,就形成了庆祝活动。”。
    “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沈希芸突然惊喜地向我投来一个崇拜的眼神。
    “小时候去我外婆家里玩,她们小镇里也有这样的活动。那时人们会举着龙灯,手持火把,整个小镇的歌舞剧团掺杂其中排队进行游行;还有人卖糖葫芦,热糍粑等等小吃,听我外婆说起过一些关于舞龙的起源。不过,我也只能记个大概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
    “哦,那你能记到现在也很厉害呀!不像我,小时候的事情大多都记不清了。”沈希芸自惭形秽间仍旧不忘夸奖我。
    “高兴的事情大多不容易记得吧!因为太欢乐了。只有不愉快的事情才会记忆犹新,因为太过痛苦。”突然,我想起一段往事,便不禁感到一阵悲伤。“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举着火把游行在街上,那场面一定也很壮观。”。
    “累了吗?我们回去吧!”程颂突然伸出手搂住我的肩膀,他温柔敦厚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当我抬起头朝他望去时,他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
    “啊?别呀!再看看嘛!我想看看他们是不是会像唐棣说的那样,举着火把排着队在小镇里穿行。”沈希芸突然伸出手拉住我的胳膊,又不舍地望向广场中心正锣鼓喧天激情表演的一众人群,惋惜说道。
    见她兴致正好,我亦不想让她失望,犹豫片刻后,终是决定留下来,直到舞龙表演结束。我们站在广场对面一处空地上,离广场中心有一段距离,只因这个地方能将眼前的事物尽收眼底,且不用与广场里的人群们相拥挤。忽然间,我瞧见那吐火表演者身旁那一队人影。在火光亮起的那一刻,我终于看清那队人影中其中几人的面孔;正是宜尔斯同许华。原来,他们还没有回去。
    我同身旁的程颂小声说起我看见宜尔斯他们的身影时,只见他似乎早就察觉,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只淡淡瞟了一眼那队人影。我才想起,方才他紧着让我先回去,莫不是不想我与曲苍岚待在一起才那般说起。我们四人站在原地观看了许久,直到舞龙表演活动结束,也未瞧见那漫山遍野点着火把似游龙盘踞山野的壮丽景观。我为不能再次见到年幼时的那番令人激动人心的壮丽景观而感到惋惜,沈希芸则尤为叹惜!
    正巧在队伍离散时,宜尔斯突然回过头朝我们看过来,她约莫是瞧见了我,我见她突然朝我们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来到车站时,程颂想立即乘车离开,我拉住了他;我想让他等着大家一起离开。在等待宜尔斯等人的间隙,沈希芸突然说要上厕所,便拉着我和她一同去了卫生间。
    我没有想上厕所的想法,便同沈希芸解释自己会等在厕所门口。不多时,沈希芸从卫生间出来,她拉着我一边往回走一边与我说道:“你到底是喜欢程颂多一点还是昨晚那个学弟多一点啊?”。
    我不知沈希芸为何会这般问起,便不解地回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人不确定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在害怕。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心意吗?”沈希芸突然站住脚步,拉着我认真地看着我问道。
    我顿住片刻后,才似乎明白她口中的“他”约莫指的是程颂。
    没等到我的回答,沈希芸又继续问道:“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几次三番把他推出去啊?那么好的人,换做是我,我可巴不得天天腻在他身边!”。
    “如果你知道你和谢清辞早晚会分开,你还会全身心的投入在他身上吗?当你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的时候,却突然迎来分别,到那时难道不会更加难受吗?”我低下头,不敢直视沈希芸的双眼。
    “想那么多作甚?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以后呗!至少现在的我们是没有遗憾的。如果一直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的,那你不如放手,不要开始这段感情;起码这样对你对他都好。像你现在这样一时跟他好,一时又放着他不管,等到他感情消耗殆尽的时候,你又要如何自处?喜欢一个人不是把他推出去,而是和他一起变好。”。沈希芸的眼神始终停留在远方正坐在柱子旁与谢清辞闲聊着的程颂身上,然后又说道:“你不能因为害怕自己受伤,就去伤害别人。而且,我看的出来,你其实挺在意他的。不要刻意压制自己对他的情感,你值得,他也值得。”。
    我顺着沈希芸的眼神,也将自己的视线留在程颂身上。他此刻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和他跟我在一起时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以往对他的疏离是否真的做错了,那句“我们分手吧!”,至今都留在我的脑海里。偶尔在他不在的时间里,我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也许就像沈希芸说的那样,即便终有一天我们会分离,可我们至少曾经也真心相许过!
    “糖糖!”。就在我望着程颂出神时,大厅外突然传来宜尔斯呼唤我的声音。
    我转头望去时,宜尔斯已经抢先来到我身旁,她用责怪的语气与我说道:“你好没义气!竟然丢开我们自己和程颂约会。午饭和晚饭都不和我们一起吃。”。
    我有些无奈地浅笑一下。并非是我没义气,实在是我身无分文,也没通讯工具;离开程颂半步都生存不下去,又如何能联系到他们。可我也不能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程颂身上,只好先行道歉:“抱歉,我中午和你们走散了,只找到了程颂。遇见李哥和姥姥在卖红薯,一下给忘记了。你们打电话的时候,手机放在包里了,没有听见。”。
    “哼!知道你偏心眼儿,就是想和程颂单独行动。走吧!你们晚饭吃的啥呀?”宜尔斯看着我,一副早已心知肚明的神情,随即拉着我往车内走去。
    程颂听见宜尔斯的呼唤声后,发觉我们已经出来了,就和谢清辞一同来到我们身旁。当他看见曲苍岚时,眼里的磨刀声隔着眼膜我都听见了。
    坐上车后,程颂、我、宜尔斯和他男朋友,我们一同坐在最后一排。我向宜尔斯解释着我们这一天的行程与际遇,她一脸震惊地大声吼道:“什么?你们去划船了?我们也去了呀!怎么没有见到你?”。
    我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大约是运气不佳吧!
    一路上,宜尔斯也不停地向我解说着她们今日的所行所遇。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以及宜尔斯恍如唐僧念经般的催眠下,我只觉双眼眼皮有些沉重,不知不觉间靠着程颂就闭上眼睡去。等到我再次睁开眼,发觉自己正倚着程颂,突然心中一紧;这应当是我第一次主动靠近他。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时,程颂熟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醒了?再睡会儿吧,还有十多分钟才到。”。
    见自己已经清醒的模样被程颂察觉,我立即坐起身,回道:“不困了。几点了?”。
    我看着面前俩俩靠在一起的众人,发现整个车厢里只剩下曲苍岚一个人发着呆望着黑漆漆的车窗外。我不禁也向车窗外望去一眼,可映入眼帘的唯有黑暗与不停从窗外灌进来的秋风,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九点半。姥姥给我们留了车,到车站后会有人接我们。”程颂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随即转过头柔声与我说道。
    “昨天李哥说让我们今天去他家里,奶奶想让李哥为我们画一幅画。玩到现在才回来,李哥和奶奶该失望了。明天我们就要回学校,怕是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李哥,让我们和奶奶一同入画框了。”我突然想起昨晚李哥交代过的事情,心中充满了愧疚。
    “没关系,下次再来吧!总会有机会的。”程颂搂住我的肩,在我身边轻声安慰我道。
    我没有回答程颂的话,只是在心里隐隐担忧着:怕是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