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浴室出来,正准备吹干头发时,突然一阵门铃声响起。打开门,从外卖员手中接过我的吃食,我看见外卖员头盔及外衣上隐隐有水渍落下,这才发觉此时外面正在下雨。外卖员来去都很匆忙,像是一个勤劳的永无休止的小蜜蜂,还没等到我说声谢谢他便又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收拾好自己,我拿着外卖来到客厅,正准备打开电脑一边观摩手术方案一边吃饭时,消失了一个月的程颂突然间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经过一个月的沉淀,我发觉自己与程颂之间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遥远,我们俩也越来越无话可说。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接通电话时,门外铃声又再次响起。于是,我索性挂断了程颂的电话起身去开门。
当我来到大门前,透过猫眼却发现门口空无一人,误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我便没有继续下一步动作而是准备转身回到客厅。可就在我刚刚转身之际,门铃声又再次响起。这一次,我确信响起的是自家门铃,因为那自我后背处响起的铃声既嘹亮又清晰。
我再次来到大门前,透过猫眼观察门外的迹象。熟悉的场景令我顿时紧张感丛生,猫眼投过来的镜像,除却对面邻居家的大门便什么也没有。怀着满肚子的好奇,我壮大胆子打开了大门,只见门外什么也没有,就连上下楼梯处我都仔细观望了一番,依旧毫无动静。于是,我忐忑之余关上了房门。但是,我并没有选择转身回到客厅,而是静静地等待门前,透过猫眼观察房门外的动静。
一分钟、两分钟,时钟上的指针依旧一分一秒地继续转动着。我等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第三次门铃声响起,就在我认为这样的恶作剧即将结束,准备回去好好吃饭时。刚刚在地毯上坐下的我又听见门外的铃声响起。这一次,我快速地来到门口,并打开大门,连一刻钟的犹豫都没有。
当我迅速打开大门时,只见门外放着一个小小的纸盒子,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人的影子。回到屋内,我满怀好奇地打开了那个纸盒子,只见盒子放着一张小小的卡片。卡片上红色墨水用草楷写着两行字:“无良庸医、助纣为虐!和杀人犯狼狈为奸,诅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看着卡片上两行字,我愕然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一股不安的情绪正在滋长;总觉得这会是一个不好的开端。望着纸盒子,不知所措间,电脑里的视频电话又再次响起。我随意将纸盒子放在一旁,便朝着客厅茶几走去,依旧是程颂打来的。无奈之下,我只好接通了视频。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刚刚接通视频,程颂便突然向我问起。
我反应过来后,这才看向屏幕左上角,那个方框内自己的惨白的面容。我尴尬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稍有缓和地对他说道:“没怎么。你今天不去实验室吗?”。
程颂半信半疑地审视着我,想要继续追问的模样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只听他说道:“今天休息。你刚刚在洗澡吗?怎么头发还是湿哒哒的?”。
听闻程颂的话,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腻成一股一股尚未来得及吹干的头发,心想着这真是一个现成的借口,便立即附和道:“嗯。没听见。”。
程颂似乎真的信了,随即神色些许缓和开始与我话起家常:“姑奶奶最近脾气也变差了,总是念叨着要吃宋记糕点、安徽绿茶,还总说这儿山水不好,她呆着不习惯......”。
我坐在电脑旁,静静听着程颂唠唠叨叨地没完没了地抱怨着程奶奶,恍惚间竟以为他又出现在我身旁那般,忘记了之前对他的种种怨怼。许久许久,都一直是程颂在说着,我只偶尔搭上一句话。等到他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吐了个干净后,他才想起来问我:“为什么一直都是我在说。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分享的事吗?”。
我看着他那双充满犹疑的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一位出轨的妻子那般,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才回道:“我挺好的,你别用那种抓奸的眼神看着我。就是最近遇见肃林木了,他和许华分手了。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我们医院。”。
“那家伙就是被他爸妈保护得太好了。不过人生各有各的想法,他不想被自己的家族束缚,想要出来闯一番自己的天地也未尝不可。至于许华,听肃林苢说是她主动提的分手。他们读研时在外同居了一段时间,临到毕业时俩人突然闹的要分手,反正他姐没怎么说,我也就没怎么问。”,程颂说话间语气很是平静,就像是肃林木与许华这样的结局他早就猜到了似的。
“那他怎么会来我们医院呢?这儿既不出名,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发展前途。”,我依旧满怀好奇继续追问着。
“可能只是碰巧吧!毕竟这世上机缘巧合的事很多,就像你和我。”,程颂说着突然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语气也变得柔软暧昧了起来。
我被他盯的耳根发烫,实在有些受不住了就赶紧撇开话题说道:“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吃饭呢,后天有一场手术,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就在我即将挂断视频之际,程颂突然语气严肃,正声道:“唐棣,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回来陪你一起生活。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程颂突然的严肃认真,令我放在心底一直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始终沉寂在那一处。也不知道是对他的不舍,还是不忍,我只好默默点点头。
那一晚,矛盾的念头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与程颂继续,那种藕断丝连般的放弃与执着令我彻夜难眠。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想起今天是家里团聚的日子,我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艰难地从床上起身。待收拾好自己后,正准备喝杯蜂蜜水再出门时,周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问起我什么时候到,又问起我头上的伤好点没有。倏地,我想起今天父亲和周姨以及周亭的父母都会在,自己顶着脑袋上的白纱布过去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于是,我赶紧拿出家里的医药箱,将那块过于显眼的白色纱布揭掉,并找一张小号肉色无菌防水敷贴贴在额部伤口处,再将刘海放下来遮掩住。经过我的一番精心伪装,原本突兀的包扎物已经变得不经细看是无法发现的地步。正在我得意于自己的伪装技术时,一不小心瞥到了墙角处那个纸盒子。瞬间,轻松愉悦的心情又被愁闷与困扰覆盖。
我将纸盒子连带着家里的垃圾一同拿到楼下,扔进垃圾桶,站在垃圾桶旁我看着那个纸盒子半晌才心事重重地回到周亭的车上,启动车子朝周亭的住处驶去。我们家的小区属于老式小区,大门旁的保安室早就处于关门状态,既没有人看守也没有在意;而水泥柱上的摄像头年久失修,也早就处于报损失灵状态。所以,对于昨晚是何许人来到了我的家门口一事,更是无从查起。
来到周亭家楼下,我将车子停在停车场内后乘着电梯一路来到了周亭家。虽然怀里有着周亭的家门钥匙,但我仍旧选择了敲门。来开门的是周姨,她怀里抱着的正是我那位年幼的弟弟——唐睿。
周姨见到来人是我,便立即托起唐睿白白胖胖的右手冲我招呼着:“姐姐来了!快给姐姐打招呼!”。
我赶紧挤出一抹笑容冲面前的小小人儿轻声问好:“睿睿好!周姨好。”。睿睿一见到我那双黝黑发亮的眼睛就弯成一轮明月,双手不自觉挥舞着。于是,我又向一旁的周姨问好。
“睿睿可喜欢姐姐了!平时见到谁都不爱笑,只有看到你才手舞足蹈地乐呵到不行。”,周姨看着睿睿高兴的模样,也笑意盈盈地在一旁同我解释道。
我将自己的背包挂在门边支架上,转身从周姨身上接过睿睿抱在自己怀里。随即,周姨便转身走进了厨房,我则抱着睿睿在客厅里玩耍。周姨说周亭似乎在处理什么事,方才自己走进书房将门关上,在里面待了好久都没出来。余娜娜和周亭父亲在阳台上下棋,我也有些好奇就抱着睿睿来到两人身旁。周亭的父亲手拿一个棋子把玩着,神色有些凝重,似乎对这盘棋局不甚满意。余娜娜则神色愉悦,一边喝奶茶一边招呼我坐下。
睿睿约莫是没见过周亭父亲这神色凝重的模样,看着他就跟看一个陌生的怪物一样,眼神可爱极了。我被他可爱到了,就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婴儿肥区域,含笑轻声问道:“呀,睿睿看外公都看愣了!”。
周亭的父亲听见我的话,这才提起头朝唐睿看了一眼,随即那愁眉苦脸的模样顿时舒展开来,朝唐睿一个逗趣,唐睿便又顿时开朗了起来。这时,我才沉下心来仔细观看棋桌上的棋局——车马单士象难胜车双象。
我看着这盘棋,也不禁皱起眉头。周亭的父亲似乎是想赢,然而他却将这盘棋走成了和棋。余娜娜是见自己无论如何总归不会输这一局,所以才这般如此悠然自得。也难怪周亭的父亲这般愁云惨淡的模样,想要赢确实有些难。除非余娜娜不守象头一线,不护象跟马,让车马无法配合成势;不然她总有退路。
眼看着俩人之间这焦灼的棋局,我只好抱着唐睿走开。就在我转身回到客厅时,周亭的母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见到我便露出微笑说道:“唐棣,你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他啥时候到。再叫叫你舅舅,让他出来吃饭了。”。
我抱着唐棣来到门口,可刚要打电话就是一阵敲门声。于是,我只好放下手机去开门。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正是又苍老了几分的父亲。父亲双手各提着一个礼盒;礼仪之邦,不管走哪儿,总忘不了得带点儿什么才觉得不失礼节。
看着一年未见的父亲,我生硬地冲他叫出一声:“爸。”。
父亲两鬓灰白,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换鞋,嘴里还说着:“你来的还比我早呢!最近工作怎么样?可别忘了考博的事啊!人家李阿姨家的孩子今年博士都要毕业了,人家准备留在京城工作,一年赚几百万呢!”。
面对父亲犹如刑场拷问般的问候,我一时有些语塞,但还是选择面对:“嗯,我会加油的。”。
父亲听了我的回答,这才满意地说道:“嗯,你听进去就好。来,唐睿给我抱吧!哎呀,好久没见到我儿子了!”。
父亲将唐睿从我手中接过去后,就抱着他坐在沙发上。随即周姨也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到父亲的到来,她也立即坐在父亲身旁,一家三口表现得亲密无间的样子属实令我感到羡慕不已。然而,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便什么也没说来到周亭书房门口。
我轻轻地敲了敲周亭的房门,但闻房内没什么动静,便开口冲着房门喊道:“还在忙吗?吃饭了!”。
安静在空气中持续了很久很久,就在我准备再次敲门之际,面前的房门突然打开了。周亭板正的身子站在我面前,伟大的军人形象又立马变得立体了。只见他缓缓开口道:“进来吧!”。
我以为他没听见我方才的话,便又重复了一句:“外婆叫吃饭呢!”。
周亭并不为然,只管转身朝电脑桌走去,然后说道:“早着呢!她就是想让你叫我开门。”。
见周亭与他母亲之间气氛有些不对,我想或是在我到来之前,俩人之间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