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清冷的气质,此时直接变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没有多余的言语,同时最大程度地避免了视线上的碰撞,霁雪木着脸,僵硬地转过脑袋,把视线虚虚落在了台上,只当身后强烈得如化实质的注视不存在。
钱一毛:“……??”
什么情况?
霁雪没接收到她的电眼吗?
为了能更好的眉眼传情,一眼就将霁雪电得神魂颠倒,她刚刚可是花了一毛钱的巨资,从系统那里买了一本据说特别实用、百发百中的《演技大全》,认认真真地学了如何暗送秋波,勾人勾魂地抛媚眼。
为什么霁雪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们刚刚明显已经对上眼了啊!
难道她刚刚的眼神不够电力,不够魅惑,不够火辣,导致霁雪没法一眼就看出她对他的爱?
这……不能吧?
钱一毛眨眨眼,觉得自己的演技还是很好的,杏眼也很勾人,不存在电力不够这一说。
没看到她左手边的小哥,一跟她对上眼,就立刻脸红了吗?
既然不是她的问题,那就是霁雪有问题!
嗯……莫非他害羞了?
也是,古人嘛,性子大概率是有点保守的。
就像昆吾明那家伙,看着风流放荡,其实内里不也十分内敛羞涩,压根儿不敢在她面前脱裤子?
想着,钱一毛了然一笑,自以为窥见了真相,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霁雪的肩膀,低声道:“霁公子,你已经知晓我的心思了吧?
大男人,别不好意思啊。”
霁雪:“……!!”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异样,霁雪浑身骤然一僵,眉心突突地跳,却压根儿不敢回头看。
唯恐一对上眼,钱一毛更加缠着他不放了!
抬眸看了眼台上众人,霁雪双唇紧抿,脚下微动,正准备寻个借口,悄悄离开。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行动,便听见田泰鸿大声宣布:“好了,介绍完毕。
我宣布,今日普法宣传课正式开始!
请诸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听讲,勿要四处走动,勿要喧哗,勿要影响他人!
否则,严惩不贷,永久取消活动资格,不得踏入普法大堂一步!”
语毕,领着邵景安一行人下台入座,同时示意专门授课普法的夫子上台,开始为众人宣讲起律法。
见此情景,霁雪只能生生忍住,重新坐回座位上,权当自己是个木头桩子,任由钱一毛戳弄。
只希望对方闹一会儿自觉无趣,便主动消停了。
不曾想,傅玉棠也不知道给钱一毛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不搭理钱一毛,钱一毛却越战越勇,整场活动下来,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不是戳他的肩膀,对他说些乱七八糟的情话,就是偷偷踢他的凳子,妄想勾他的腿。
小动作不断,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八卦的小眼神在二人身上徘徊不去。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霁雪如坐针毡,耳根都红了,长手长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尤其是,自己最崇拜的邵太傅还在一旁。
他压根儿不敢侧目去看对方是何种表情,只能抿着唇,摆出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故作淡定地盯着台上的夫子看,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却不知,邵景安礼部三人组压根儿没心情关注他与钱一毛。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就跟他差不多。
窘迫里带着不自在,不自在里带着无措,无措里带着僵硬,僵硬里又带着窘迫……
他们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想着隐瞒身份,乔装打扮前来普法大堂参观参观而已。
却没想到,会被当众揭穿身份。
经历过百姓热情的“洗礼”,豪放地上手对待,三人到现在都没缓过神呢。
更不用说,眼下还有不少百姓盯着他们的后脑勺看。
为了维持自身的形象,他们不好东张西望,只能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听着台上的夫子口沫横飞地讲述刑事案件,分析故事里人物所犯的罪行。
还有昆吾明……
心情基本跟邵景安三人无异。
甚至还多了几分恼恨。
他今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来城里打探消息的。
哪里能想到,流年不利,时运不济,一进城就遇上傅玉棠这大煞星。
为了避免泄露身份,面对傅玉棠的羞辱,他与乌奇是步步后退,只为息事宁人。
却万万没想到,过了傅玉棠那一关,还有钱一毛这一劫!
傅玉棠该死归该死,到底智商正常,行为皆在可揣测的正常人范围内。
钱一毛这颠婆却完全不一样,压根儿不是个正常人!
言行举止,半点逻辑都没有!
而好死不死的,他还得罪过她!
更倒霉的是,他还被这颠婆认出来了,当场拆穿了身份,闹得人尽皆知!
傅玉棠那家伙看到有机可乘,自然不会白白放过,暗示手下借题发挥,对他步步紧逼,变相地让他主动承认身份。
这也就罢了,还刻意将他安排在邵景安身旁。
如此一来,他有任何小动作,或者与乌奇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都瞒不过邵景安!
这还怎么打探消息?
这还怎么暗中行事?
更不必说,今日刑部普法内容还是有关于细作、奸细方面的。
听着台上的夫子,声音洪亮地背诵法条,道:“有心泄于敌人,作奸细论。
……诸密有征讨而告贼消息者,斩;……其非征讨而作间谍,若化外人来为间谍或传书信与化内人,并受及知情容止者,并绞。
凡缘边关塞及腹里地面,但有境内奸细走透消息于外人,及境外奸细入境内探听事情者,盘获到官,……得实,皆斩。”
担心百姓们听不懂,夫子还逐条解释了一番,甚至为了让百姓们加深印象,牢牢记住,还编造了许多曲折的小故事,加以说明。
但总结起来,只有三句话——
“不要泄密,泄密就杀头!”
“保密是忠诚的体现,泄密是背叛的开始;守护国家秘密,从我做起。”
“细作潜藏暗处,反奸细光明正大;人人有责守家园,国家安全无小事。”
三言两语,鼓动得在场百姓情绪高涨,纷纷握拳举手,大呼细作无孔不入,警惕之心常在;反间谍细作,从我做起,人人参与,誓死守卫国家机密!
一边说,一边不忘眼含警惕,盯着他与乌达看。
俨然是把他们二人当成细作防备了。
昆吾明:“……”
好好好!
原来傅玉棠那家伙打的是这主意!
借着钱一毛的事情,坐实他西鸣人的身份,以欢迎他为由,让他与乌奇上台亮相,让大宁百姓记住他与乌奇的样貌,然后再开展有关于细作的普法知识。
这不在明晃晃地提醒大宁百姓,让大宁百姓不要泄密,不要对他多言吗?!
想来今日过后,即便他与乌奇如何乔装打扮,混入城内打探消息,大宁百姓亦不会轻易吐露只言片语了。
反而会因为得知举报细作有赏,直接跑去刑部通风报信。
如此一来,他与乌奇查探消息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更恼人的是,他今日还好巧不巧遇见了邵景安。
这段时间,他之所以迟迟不进城,除了养伤之外,心里亦有拖延的想法。
毕竟,一旦进京,有了西鸣使臣这一身份,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
更不用说,还有傅玉棠在旁虎视眈眈,伺机对他下手。
进城于他而言,如同鸟入囚笼,全方位受约束,行动十分不便。
因此,他这才一拖再拖,竭力让自己隐于暗处。
结果……
偏偏事不如人愿!
眼下邵景安已经得知他身体无恙了,他再也没办法拖延下去,这两日不进城都不行!
此刻,昆吾明算是完全见识到傅玉棠的险恶用心了!
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身侧的邵景安,感受到身后百姓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昆吾明的脸耷拉得比马脸还长,心里将傅玉棠喷个狗血淋头。
想要甩袖离去,却碍于身份形象,只能生生忍住,面容铁青地盯着台上一口一句“细作”的普法夫子看。
全程就当自己是个无情的木头桩子。
身侧的乌奇脑子单纯,没他想得多,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一听今日的普法内容,就知道是有人刻意为之,专门给二王子和他找不痛快的,当即就要起身发作。
不料,却被昆吾明抢先一步按住,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摇了下头。
就算知道傅玉棠是故意为之又如何,他们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
不然的话,未免有对号入座,不打自招的嫌疑。
接收到昆吾明的暗示,乌奇动作一顿,犹豫了片刻,最终强行按捺住冲动,绷着一张脸,老老实实坐在原位,继续听台上的夫子演讲。
前排其他人也是一样,甭管心里怎么想,眼下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把所有注意力放在普法宣传内容上。
听着,听着,倒是发现这普法宣传活动的妙处了。
大概率是考虑到宣传受众基本上是大字不识的百姓,普法内容直白浅显,为了避免太过乏味,中间还穿插了不少小故事,不失趣味性。
同时,为了调动百姓的兴趣,亦有不少互动的机会。
可以说,整场活动下来,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
直至一个时辰后,夫子宣布结束,百姓们仍有些意犹未尽。
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讨论着今日的普法内容,相约着明日再来。
鸡蛋什么的,倒是在其次了。
见此情景,邵景安眸光微微一动,冷淡的面容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点点笑意。
想到这活动是傅玉棠创办的,心里陡然多了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感,一时间竟有种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的冲动。
心念所至,脚下便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不自觉往外走去。
严修礼、吴永安见状,连忙紧随其后。
三人刚行至普法大堂门口处,就看到傅玉棠身着大紫色带襕广袖官服,头戴文官帽,领着严贞、戚商二人,大步流星朝这边走了过来。
短短几步路,走出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周围百姓众人被她的气势一震,竟纷纷让出路来。
看她这副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收到田泰鸿的消息,得知昆吾明、邵太傅今日都来参加刑部的活动,以为他们是来捣乱的,这才领着严贞、戚商这一对左膀右臂,匆匆忙忙从刑部赶来查看情况了。
严修礼、吴永安自觉没有恶意,却碍于外人在场,不好解释。
当然,这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
思及此,二人都不愿意对上她。
加上有邵景安这个礼部头儿在,似乎也轮不到他们开口,是以二人相视一眼,分外自觉地往后一退,站到邵景安身后,让邵景安应对去。
对此,邵景安并无太多的想法。
总归他是要去见她的,能在此遇见她,更早一点看到她,那更好。
对于傅玉棠突然出现在此的原因,他亦心知肚明。
左右不过是来拦截昆吾明,顺便试探他、严修礼、吴永安今日来此的原因。
果不其然,傅玉棠在看到他们后,仿佛早就知道他们来参加活动一般,白皙俊雅的面容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惊讶之色,桃花眼微微一扫,颔首打了个招呼,“邵太傅、严侍郎、吴寺卿,没想到三位竟会前来刑部的活动,真是让本相以及刑部众人荣幸万分。”
“傅大人客气了。”邵景安注视着她,眼底藏着不易觉察的情愫,率先解释道:“我离京多年,今日偶然听礼部同僚提及刑部时常开展普法活动,心生好奇,这才携严侍郎、吴寺卿一同前来参加。”
没有恶意,更没有破坏活动的不良企图。
着实没必要对他如此防备。
停顿了一下,神情越发温和,表扬道:“傅大人这活动办得很好,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过奖了。本就是应为之事。”
傅玉棠瞥了他一眼,看不出是信了他的解释,还是没信。
全程就跟走过场似的,嘴上说着客套话,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分外不走心地邀请道:“太傅和礼部诸位要是喜欢的话,往后还可以来参加,刑部随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