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小满追问。
对啊。
什么事情?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事情没处理呢?
风行羚没忍住盯着傅玉棠看,心道:“阿棠你真是学坏了,为了不让我留下来,竟然没道德地欺骗小孩子。”
对上眼前一大一小两双茫然的眼睛,尤其是大的那个还一脸控诉,好似她是什么吃干抹净,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负心汉一般,傅玉棠没忍住叹了口气,出言提醒道:“阿羚,你莫非忘了你怀里还揣着个鸡蛋呢?”
不是还得回宫与皇上分享喜悦吗?
晚上若是住在她府里,如何与皇上交流?
难道要靠意念吗?
经过傅玉棠这么一提醒,风行羚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是得回宫一趟。
对上傅玉棠幽黑的双眸,俊脸一红,别开眼,掩唇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道:“是,你说的没错,我是得回宫一趟。”
顿了顿,弯腰抚了抚小满的脑袋,语气温和道:“小满,羚伯伯今日还有事情,不能陪你了。等到下次有空,羚伯伯再来陪你玩。”
听到这话,小满虽然有点儿失望,却十分懂事地点头道:“好。那小满等着羚伯伯。”
“嗯。”
风行羚笑着应下,没再多言,朝傅玉棠微微一颔首,便抬步离开。
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傅玉棠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领着府里众人往回走。
回到后院,洗漱了一番,已经是亥时四刻(22:00)了。
想到明早还得早起上朝,傅玉棠抓紧时间睡觉,往床上一躺,很快就进入梦乡。
一夜无梦,好眠至……寅时。
在王大贵的连声催促下,傅玉棠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强打着精神将自己收拾好。
而后,宛如游魂似的,面容呆滞,双眼放空,进宫上早朝去了。
如她预料的那般,早朝才刚开始,就有人跳出来指控她折辱朝中重臣,蓄意羞辱边关将士,让堂堂虎贲军前主帅到刑部担任夫子一职。
傅玉棠抬眼一瞧,说话的是吏部司郎中孔承平。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她还以为此事将由礼部的甄欣德等人提出呢,没想到却是目前与她没什么交集的吏部官员先站出来了。
咋滴?
吏部和礼部联盟啦?
还是吏部皮痒了,急需她这钢丝球给他们搓一搓,按在地上摩擦一番?
略微挑了下眉头,傅玉棠回头看了眼吏部尚书箫胜一眼,却见他瞪圆了双眼,一脸震惊地看着孔承平,脸上写满了“你疯了不成”五个大字。
吏部其他官员亦是皱起眉头,不满且不解地看着突然充当正义之士的孔承平,完全没明白他在找什么存在感。
别告诉他们,他不知道老宁安伯为何会到刑部担任夫子!
明明早朝前,他们吏部所有的同僚还凑在一起讨论呢,甚至还大方分享了从朝堂四大喇叭之一的霁文康口中套出的详细内情——
据说,此次芮昊苍到刑部任职,是傅玉棠特意找皇上下旨的。
目的嘛,是为了给芮远光一个下马威。
毕竟芮远光这人一向粗俗不堪, 没什么文化不说,还没什么精神内涵,喜欢造谣生事,打人还贼疼……
吧啦吧啦,此处省略五百字。
以上,仅限于霁文康自己的看法。
吏部众人没将他这话放在心上,当然也不认同傅玉棠是刻意针对芮远光,想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毕竟,一直以来他们二人就没什么交集。
刑部和兵部也没什么摩擦,不存在打击报复一事。
杀鸡儆猴倒是有可能。
要知道,随着邵太傅回京,傅玉棠手里的权势被夺了一部分, 丞相之位岌岌可危。
为了重新树立威信,营造出她依旧权势滔天的假象,她肯定要做点什么事情,证明自己仍旧是大宁的丞相,皇上的亲信,让众人不敢看轻她。
所以,这鸡的选择尤为重要。
份量太大,她弄不动,搞不好还会遭到反噬。
份量太轻,体现不出她的手段与威严。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老宁安伯芮昊苍。
在外人看来,芮昊苍曾担任虎贲军主帅,战功赫赫,芮远光在兵部担任尚书,大儿子、二儿子在北域边关驻守,小儿子芮成荫在御史台担任御史台大夫。
整个宁安伯府如日中天,凛然不可侵犯。
可事实是,芮昊苍已经从战场上退下来,如今就是个普通的身份尊贵的老人家而已。
芮远光一家子都是唯皇命是从,从无半句怨言。
可以说,要拿捏这一家子简直易如反掌,只要让皇上下个旨意就行了。
而皇上,想着老宁安伯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做个夫子发挥余光余热也是可以的,乐得做顺水人情,自当满足傅玉棠的要求。
傅玉棠正是深谙这其中的关系,这才大胆对老宁安伯下手。
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那就是傅玉棠极具威严,仍旧权势滔天,就连宁安伯府都任她搓圆揉扁,不敢有半句怨言!
可惜他们吏部都是聪明人,傅玉棠这点小把戏,完全迷惑不了他们的!
芮远光估计也是清楚这点的。
得知傅玉棠把他们宁安伯府当成小鸡仔处理后,瞬间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场抄了一把大刀,从兵部一路砍到刑部去,打算找傅玉棠讨要个说法。
得亏那时候街上没什么人,致使芮远光刀刀落空,否则京城将血流成河啊!
这是一件天大的幸事,但对芮远光来说,却是一件极为难堪的事情。
毕竟,他一开始就是打着一路杀过去,震慑傅玉棠的想法。
结果这一顿操作猛如虎,实际效果只有零点五。
想象中是一路火花带闪电,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为了他爹屠尽天下人。
可实际上,出门时机不对,路上没人,只能一路砍空气。
甭说是百姓了,就连花花草草都平安无事,没破一点儿皮。
那大刀,从兵部拿出来是白花花的,到了刑部仍是白花花的,连滴蚊子血都没沾,一点红都看不见。
就这样子,能震慑得住谁啊?
莫说是早已目睹过无数血腥场面,见过大风大浪,时常与穷凶极恶罪犯打交道,一颗心早就像杀猪刀一样冰冷的傅玉棠了,就是一贯与世无争,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爱好和平的他们都不怕好吧。
心里想着,吏部有官员嘴巴顺便说了出来。
“正是如此!”霁文康闻言,完全赞同吏部官员的话,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微微颔首,声音微沉将当时的情景娓娓道来——
“是以,当傅玉棠看到芮远光后,心里是半分不惧,反而因为芮远光大庭广众之下,上门找茬的行径,腾升起一股滔天怒火,当即决定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于是!
他眼睛骤然一眯,直接大喝一声,脚下一点,犹如大鹏展翅的鸟人一般,雄姿勃勃,眼神凶猛傲气,携着一股猛禽的凌厉气势,从地上窜起,再缓缓从天而降,落在了两步外的老宁安伯身边!
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犹如抽陀螺一般,一掌拍向老宁安伯的肩膀,直接把老宁安伯翻了个面儿,面朝手握钢刀的芮远光。
“无知小子!”傅玉棠大喝道,一把扼住老宁安伯的脖子,指节微微一用力,面上冷沉沉的,一双眼睛如无尽深渊,令人心惊胆寒,冷酷道:“敢招惹我朝堂鹤顶红,百官砒霜精,刑部第一杀神,莫不是你脑袋在脖子上呆腻了么!还是说,你想当个孤儿?!”
芮远光先是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待看到他爹如同无毛鹌鹑,毫无反抗之力被傅玉棠拿捏在手心,更是心惊不已。
想要充当大头蒜,当场表演个“威武不能屈”,与傅玉棠叫板上三百回合、
然而,他这点小心思早已被傅玉棠知晓了!
见他张口欲言,傅玉棠冷冷一笑,径自将老宁安伯往墙角一甩,揪起芮远光,抬脚一踹,迫使他跪在身前。
而后,一撩衣袍,掏出了圣洁无比,男人看了羡慕,女人看了脸红,老人家看了心动的,颜色粉嫩,令人无法忽视,面红耳赤,羞涩不已,想看又不敢看的……圣旨。”
原本听到他诸多暧昧形容,不由自主屏息等待下文的在场众人:“……”
真是白瞎了他们的期待。
无言了片刻,众人不约而同地给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平阳侯还请自重!大家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一大早听不得这些暧昧话语。你还是平铺直叙,莫要说些不相干的。”
你们懂啥啊?
交流八卦,乐趣不就在“交流”二字上面吗?
再说了,我不这样说的话,能引起你们的注意,调动你们的兴趣,确保你们都认真倾听吗?
霁文康心里嘀咕道,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实际死性不改,依旧我行我素地说道:“但是!
芮远光是何许人也?!
他那个臭不要脸的,知道什么是害羞,什么是礼仪吗?
看到那圣洁无比,卷成一卷,又长又直的圣旨,一点都不知道尊重为何物,含蓄为何物,礼仪为何物!
当即两眼放光,扑上去将其夺下,抱在怀里把玩了起来。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此次圣意并非口谕,而是黄布黑字红印子齐全的圣旨,是要记录在案的,这表明皇命断无再收回的可能了!
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是没有用的。
而他这番到刑部闹事的行为,实属大逆不道。
只要傅玉棠把这事儿捅到皇上面前,他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思及此,他害怕不已。
尤其是当他目光触及傅玉棠修罗阎王似的面容,发现对方眼含杀气,摆明了不愿意轻易放过他,更是吓得两股战战。
脚下一软,瞬间跪倒在地,当场来了个卖爹求生。
一眨眼,眼泪和哈喇子齐下三千尺,大呼道:“爹!孩儿不孝!不能为你报仇了!
你老人家一路走好,孩儿就此拜别,再见,后会无期!”
丢下这话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刑部,从此绝口不提讨要说法一事……”
说到这里,霁文康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眼面前目瞪口呆的同僚们,佯装叹气道:“唉,你们也别太过讶异。
实话告诉你们,这种行为对芮远光来说,那就是日常操作。
别看他长得一脸正气,浓眉大眼,似乎十分的讲义气。
其实,那家伙非常无情无义,别说是他亲爹了,就连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都是能下死手的!
你们可记得离他远一点,他那人喜怒无常,持续性狂性大发,间歇性殴打亲朋好友,你们要是跟他来往,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他按在地上打了。”
文武百官:“……”
真的吗?
看芮尚书实在不像是那种……卖爹求生的人啊。
至于无情无义……
那就更谈不上了。
他不止对兵部的下属极好,极其护短,对战场上退下的老兵,他亦十分的照顾。
这些年,还默默地自掏腰包接济了不少伤残的老兵呢。
如此心善大义之人,怎么可能会无故打人?
箫胜和吏部众人也不信霁文康的话,觉得他的话水分太多,不管是形容傅玉棠,还是点评芮远光,都太过夸张了点儿。
相互对视了一眼,箫胜出声道:“这不能吧?芮尚书看似威严,却不是那种刚愎自负,不讲道理的人啊。”
“那是你看走眼了。”霁文康轻哼,无比肯定道:“他就是那样的人!”
“真的假的?”一旁全程支起耳朵偷听的工部郎中沈弘闻言,没忍住插嘴道:“平阳侯您与芮尚书可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啊,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还经常一起同吃同睡呢。
芮尚书要是真控制不住脾气,随时随地乱打人的话,平阳侯您还能长大吗?”
不是他说,就平阳侯这瘦弱的小身板,可是经不起虎背熊腰的芮尚书轻轻一击。
估摸着少年时期就被打死了,此时此刻哪里还能在这里与他们闲聊,交流八卦啊?
面对大喇叭同盟的质疑,霁文康是半点不慌,气定神闲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瘦弱?
就是被他打得受了内伤,这才一直养不好身子!”
顿了顿,见在场众人似乎仍然不信,索性把袖子往上一挽,露出前段日子与芮远光互殴时留下的淤青,一脸痛苦道:“你们看看,你们都看看。
这就是他的杰作!
这就是他对我的友情!
这就是他发狂打人的证据!
想当年,我也不信他如此凶残,以为能有友情感化他,让他心里充满爱。
结果……”
举着胳膊,全场转了一圈,确保众人都能看清楚他的伤势后,沉痛叹息道:“我发现他就是块朽木,无药可救!
你们若是不听我的劝告,我今日之下场,就是你们的未来啊!”
“这……”
光看着他布满淤青,显得分外可怖的胳膊,众人就能想象出芮远光当时下手有多么重了,面目有多么的狰狞了。
所以……
芮尚书真有狂躁症,会间歇性打人啊?
这、这这还真是人面兽心,表里不一呢。
意识到自己窥见了大秘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人小声道:“既然芮尚书如此厉害,那他为什么还要怕傅玉棠呢?”
“是啊。”有人出声附和,说道:“就算有圣旨,抗不了命,但是打他一顿出气也是可以的。
反正他有狂躁病,届时皇上问起,就直接推说自己发病了,行为不能自控。
想来不闹出人命的话,想来皇上是不会怪罪他的。”
“没错。那傅玉棠就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有什么好怕的呢?”
“嗐,不说芮尚书,就老宁安伯他驰骋沙场多年,即便现在身子骨不如从前,但想要对付傅玉棠亦是易如反掌,怎么可能会像平阳侯说的那边,被傅玉棠拉面条似的甩来甩去呢?”
“就是就是。平阳侯,您这消息该不会是假的吧?”
“本侯作为朝堂小喇叭,怎么可能传播假消息?!”
对于众人的猜疑,霁文康瞪大了双眼,显得十分不悦。
他们可以怀疑他的智商,可以怀疑他的办事能力,就是不能怀疑他朝堂大喇叭的操守!
身为八卦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有的放矢!
没有根据,没有来源的消息,他会随便乱说吗?
他说的这一切,可都是真实发生,且有目击证人的!
顶多就是在叙事过程中采取夸张手法,多掺杂点个人情感罢了。
“如你们所言,老宁安伯是很厉害没错,芮远光也是有点身手的。
倘若条件允许的话,来个父子联手,共同对付傅玉棠,那完全没问题。
可你们别忘了,老宁安伯被抓到了刑部!
刑部!那可是傅玉棠的地盘。
只要他扯开嗓子那么一喊,即刻就有人出现,让老宁安伯父子二人好好享受一下人生的多苦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