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牛率先站出来,一抱拳:“三爷,念她年幼无知,暂且记下这90棍,容其改过,以观后效!”
四大探花相互看了看,也拱手道:“三爷,念柔柔初犯,请三爷法外开恩!”
陈三爷冷冷地看着众人,一咬牙:“打!”
行刑的荷官举起棍子,一棍子砸下去,柔柔“嗷”地一声惨叫,泪如雨下,慌不迭求饶:“三爷,我错了,我错了!饶命!饶命!”
陈三爷并不喊停。
荷官再次举起棍子,还未落下,棍儿突然跳出来,一下跪倒在陈三爷跟前:“三爷,自古刑不上孕甲之人!柔柔已怀身孕,打不得!”
陈三爷一愣,惊诧地看着棍儿:“身孕?谁的?”
棍儿面红耳赤:“我的!”
陈三爷哼哼一笑,瞥了棍儿一眼:“那就打你!”
肥牛赶忙下跪求情:“三爷,打不得,名不正,则言不顺!十大帮规,并未禁止帮会兄弟通婚,棍儿和柔柔你情我愿,并未犯戒!”
陈三爷思忖片刻,点点头:“那就先记下这90棍。”随即冷扫一眼地上的柔柔,怒道:“拖下去!”
柔柔只挨了一棍,就丢了半条命,根本站不起来,几个荷官冲过来,把柔柔拖了下去。
大厅里死寂。
陈三爷面无表情:“下一个!”
甜甜、弯头、娇娇、香香、福贵、文昌、德来,面面相觑,目露惊恐,没有一个人敢主动走出来。
陈三爷一瞥这七人,怒吼一声:“甜甜!”
甜甜吓得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陈三爷冷眼相观:“平日里你和柔柔最要好,一个是海河十八号副经理,一个是大南门副经理,我对你们委以重任,你们不思尽职尽责,反而恃宠而骄,饮酒作乐,赌场事务,视同儿戏,你出来!”
甜甜几乎迈不动步了,哆哆嗦嗦走出来,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陈三爷怒道:“柔柔犯下的,你必也犯下了!同罪同领,杖责九十!”
左右荷官奔过来,将甜甜按在地上。
陈三爷瞥了棍儿一眼:“她没怀孕吧?”
棍儿满头大汗:“这……呃……”
“打!”陈三爷一声令下。
两旁行刑官呼地举起了棍子。
“慢着!”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
众人转头一看,正是薛姨。
薛姨今已六十有五,早年寡居,因救了龙海升一命,后来被龙海升接入府邸,做了衣食保姆。
龙海升死后,龙家被抄家,所有钱财、金银首饰、日用体己,一概被抄走。
薛姨平日里也不攒钱,仅有的一点体己,也被拿走了。
薛姨年迈,无依无靠,陈三爷于心不忍,将薛姨接过来,像母亲一样侍奉。
他自幼丧母,每每看到年过半百的慈祥妇女,便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母亲,他赡养薛姨,其实是弥补不能尽孝的伤痛,寄托对母亲的哀思。
他曾对薛姨说:“薛姨,以后你做的饭,我吃,你沏的茶,我喝,龙先生的死,有我一份,你若对我心里有恨,随时可杀我。”
薛姨怅然泪下:“我心里没恨,我也没想杀任何人,我只是看到你们这些孩子斗来斗去,最后死亡伤残,替你们难受!”
从此,薛姨跟了陈三爷。
陈三爷眼下没有府邸,暂住长乐坊,薛姨也就在长乐坊三楼入住,平日里亲自下厨,为陈三爷熬粥做饭。
每每看到薛姨的身影,陈三爷总感觉是母亲在晃动。
此刻,见薛姨从楼上下来了,陈三爷一皱眉:“薛姨,你下来干什么?”
薛姨拨开人群,走过来:“三爷,老身是个吃闲饭的,本不该过问三爷帮派的事儿,你打也好,骂也好,与老身无关!老身不识字,但老身识理,这女孩子和男孩子能一样吗,这么粗的棍子打在一个女娃身上,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陈三爷闷闷地说:“国有国法,帮有帮规。”
“你这个帮规设的就有问题!你没考虑男女有别!自古刑法,还区别男女呢,你倒是一视同仁!”薛姨怒斥陈三爷。
周围人大气不敢喘,也就是薛姨,换任何人都不敢这么跟陈三爷说话,竟然说帮规有问题,这不是打陈三爷的脸嘛。
薛姨继续说道:“我命苦,年轻时不能生育,无儿无女,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我就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我眼里,都是晚辈,哪个不是爹生娘养,哪个不是儿女骨肉?今天,老身就横插一杠子,三爷,这些女孩不能打,您要打,就先打我!”
陈三爷都无奈了,沉思片刻,道:“薛姨,上楼休息吧。甜甜,还不给我退下?”
甜甜惊魂甫定,赶忙给陈三爷磕头:“谢谢三爷,谢谢三爷!”而后转身又给薛姨连连磕头:“谢谢薛姨!谢谢薛姨救我!”
“送薛姨上楼休息!”陈三爷一声令下,肥牛跑过去,把薛姨搀扶上楼。
现在,香香和娇娇松了一口气,但弯头、福贵、文昌、德来紧张了。
薛姨只护女娃,不护男娃啊。
陈三爷目视众人,突然说了一句:“规矩就是规矩!下不正者,上同罪!柔柔和甜甜是白衣小扇,归哪个青衣管?”
福贵都哆嗦了,提心吊胆走出来:“三、三、三爷,柔柔和甜甜归归归归……我管。”
陈三爷一脸冷漠:“那就杖责一百八十!”
左右行刑官把福贵按在地上,举起棍子就砸。
福贵鬼哭狼嚎,打到二十几下,哀嚎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眼看就要断气了。
屁股上皮开肉绽,模糊成一片。
两大门棍、四大探花,慌忙下跪:“三爷,三爷!不能再打了!”
大厅里所有人纷纷下跪:“三爷!法外开恩啊!”
这是心照不宣的帮派潜规则,今天别人受罚,你不求请、不吭声,明天你受罚,也没人替你求情了。
行刑的荷官,也有点肝颤了,起初打的那几下,实实在在,高起高落,后来,都不敢使劲了,再打真的出人命了。
陈三爷环视众人,冷冷一笑:“打了多少下?”
行刑官回答:“二十四下!”
陈三爷点点头:“就此打死,反而便宜了他,余下的,暂且记下,待恢复好了,再打!”
两旁荷官赶忙将奄奄一息的福贵拖了下去。
“都起来吧。”陈三爷吩咐一声。
所有人站了起来,却依然心有余悸。
陈三爷打开白纸扇,悠闲地扇了扇,蓦地,眼中又浮现凶光:“还有谁,犯了不赦之罪,自己站出来!”
没人敢站出来了,多活一秒算一秒。
陈三爷冷冷一笑,突然一转头,怒视“小骷髅”廖天,这是曾经潘召的四大护法之一,现在是水门堂四大探花之一:“廖天,你不觉得应该站出来说几句吗?”
小骷髅做梦也没想到,陈三爷剑指探花,这都是帮派骨干,即便责罚,也会提前通通气,现在陈三爷话锋一转,他一惊,赶忙出列,一拱手:“三爷,我……我……我有失察之罪,柔柔甜甜、福贵等人,乃我帐下青衣白衣,我……我……失察!”
陈三爷哼哼一笑:“失察?好一个失察!爷不怪你失察之罪,毕竟四大探花,每人统领五十几人,难免人多眼杂,看不过来!”
小骷髅松了一口气:“三爷明察,体恤下属,廖某敢不竭心尽力、以报三爷知遇之恩?!”
“说得好!”陈三爷高赞一声,突然眼神犀利,“失察之罪,我可以不纠,但你滥杀无辜、连伤两条人命,这笔债,怎么算?”
小骷髅大惊:“三爷,三爷,这……这都是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连伤两条人命?!”
陈三爷瞥了“赛伯温”一眼。
“赛伯温”李驷梦冷冷一笑:“廖天,前日你自己做的好事,怎么不敢承认了?赶紧向陈三爷坦白吧!”
小骷髅倒吸冷气,怒吼:“李驷梦!李驷梦!你这个混蛋!出卖兄弟!”
陈三爷高喝一声:“廖天!死到临头,你还怪别人!前天晚上,你饮酒大醉,而后和李驷梦一起去凤鸣楼逍遥,路上遇到‘何记茶馆’门前卖花的姑娘,你心生歹意,跟踪姑娘,在老土桥北侧,把姑娘拖下河床,暴行之后,又把姑娘掐死!同时,跟随姑娘卖花的,还有姑娘的弟弟,小男孩才六岁,也被你活活掐死,扔入河中!”
众人听得胆战心惊,此行此举,形同禽兽。
廖天满脑门子是汗,噗通跪倒在地:“三爷,三爷,我喝醉了,我糊涂了,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我错了……我错了!”
陈三爷冷冷一笑:“十大帮规,不准欺压百姓,不准以强凌弱,不准为非作歹,否则斩立决!你匪性不改,连伤两条人命,卖花的姑娘和她六岁的弟弟,惹你了?姐弟俩沿街叫卖,清贫度日,却飞来横祸,惨遭毒手,我不替他们伸冤,天理何在?!来人!”
左右荷官冲上来,将廖天双手一缚,按在台前的板凳上。
“斩!”陈三爷一声令下。
“且慢!”百步穿杨吴玄通站出来,一抱拳,“三爷,我兄弟四人草莽出身,性子无羁,游荡惯了,廖天虽犯下大错,但念他对您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不妨将他这颗脑袋先寄存下,容他洗心革面、戴罪立功!”
陈三爷瞥了吴玄通一眼,冷笑道:“吴玄通,我问你,如果被廖天掐死的是你的妹妹和弟弟,抑或你的女儿和儿子,你还会这么说话吗?”
吴玄通眉头紧皱,一阵踌躇。
陈三爷走下台,突然将行刑官手里的大刀夺过来,而后又转身走上台,将大刀递给吴玄通:“既然这样,就由你亲自执行家法!送廖天上路!”
吴玄通鼻尖冒汗:“这……”还不如不求情呢,现在连自己也饶进去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再犹犹豫豫,我连你也斩!”陈三爷怒吼一声。
吴玄通吓得一哆嗦。
此刻,小骷髅廖天趴在板凳上拼命挣扎,脖子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哥!救我!救我!看在昔日兄弟情面上,快替我求求情,别杀我,别杀我!”
吴玄通默默走过去,思忖片刻:“对不起了,四弟!”
猛然挥刀,一刀砍下。
“喀嚓”一声,人头落地,颈动脉瞬间斩断,血滋滋往外喷,三尺开外,如同下雨。
众人惊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往后躲,几个女荷官已吓得晕厥,白眼一翻,倒在了人群中。
腔子里的血还在往外冒,一股一股的,很快气力不足,变成了滴滴答答。
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只是这个碗口太大,能看到颈椎断茬、气管喉管,乃至肺叶和血红的心脏。
吴玄通把刀一抛,几步上前,单腿下跪:“三爷,家法执行完毕!请您临验!”
这一刻,所有人都悟出一个道理:陈三爷比龙海升和潘召,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