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沈鹜已在大禾村生活了十几天了。
这里也算是山清水秀,空气很好,人员构成也不复杂。
没想到上辈子不能拥有自己的房屋,这辈子轻易就实现了愿望。
虽然只是一间简单的木屋,沈鹜也觉得甚好。
他询问过六六,距离它讲述的事情发生还有两年,沈鹜也不急于去见苏厌。
可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沈鹜如往常一般拾完柴禾,往他设置陷阱的地方去。
还没到达,他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寂静的山林中,除了他的脚步声,还有另一人的喘息声。
沈鹜面色不变,脚步一顿,细细听声音的来源。
发现是他前几日放捕兽夹那一块地方。
不好,不会有人误踩了吧。
他是经过一番考量才选择在那个地方放置捕兽夹的。
经过他这阵子的观察,大禾村的人多依赖于手工活和种菜,少有村民进入深山中打猎。
怕遇到猛兽,村民们大多是在外围捡柴禾,伐木。
而且他设置的陷阱对人类来说,自是再明显不过。
他只浅浅挖了个坑,放置好捕兽夹覆盖了叶子上去。
他怕自己忘记地方,还在陷阱附近插了一根小小的树枝。
也是为了预防有人恰好进入踩到陷阱。
没想到千防万防,最不想发生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那个捕兽夹是他自己做的简易版本,幸亏不是铁制的。
不然这么一脚下去得骨折。
他可以假装是某个无意间路过的好心人,可是沈鹜不想这么做。
他自己造成的不好的后果,自然会负责到底,赔偿对方医药费。
短短一瞬,沈鹜便在脑中思考完应对方法。
加快脚步朝着那片地方走去,拨开灌木丛,果不其然看到一个跌坐在地上的身影。
估摸着是个少年,颈侧青筋浮现,额前都是冷汗,正在试图用力掰开夹子。
或许是因为太痛,屡屡失败,而且少年掰开夹子的发力点也不对。
沈鹜快步上前,匆匆瞥了少年一眼,便轻轻拂开少年用力到指尖泛白的手,“我来吧。”
沈鹜动作很快,不过须臾就把少年的脚腕从夹子中解放出来。
沈鹜把捕兽夹妥善收好。
这才把视线转向顾及到身旁不住喘气的少年。
沈鹜呼吸微不可察顿了一下,下一瞬便恢复正常。
只一眼,他就认出眼前人是谁了。
无他,脸侧的胎记和望向虚空的眼睛都说明眼前人就是六六所说的反派,也是他的任务对象。
看不见,所以才会不小心踩到陷阱。
沈鹜看着苏厌还在流血的脚腕,伸手握住他的脚腕。
苏厌忍着剧痛,迅速挣开,拖着脚躲避,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沈鹜一时忘记了这里的哥儿,跟男子也是有别的。
他望着苏厌冷汗直落的面庞和紧紧攥成拳的手掌。
沉声解释道:“抱歉,这捕兽夹是我放置的……是我观察不周,以为这里没有人来,我先帮你止血吧。”
说着便撕下衣服下摆的布料,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苏厌没再拒绝沈鹜的动作。
如果不及时止血,伤口估计会很难好。
苏厌感受到沈鹜的手虚虚握住他的脚腕,用布条缠绕了几圈,打了个结。
沈鹜看了眼天色,这么一会儿太阳就已经缓缓升起了。
和煦的阳光洒落在枝叶上,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暖和的阳光把他心中的郁气也驱逐了些许。
他摁了摁眉心,看着不住吸气,一身防备的苏厌。
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送你回去吧,你如今这样也走不了路。”
苏厌不想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过多接触,他会踩中陷阱也是他自己看不见造成的,跟旁人无关。
可他也深知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若凭他自己,不知得到何时才能走出去。
苏厌低低地“嗯”了一声。
几乎是话音刚落,他就被人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他双手紧紧搂住男子的脖颈。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难得有几分无措,他只想让人搀扶,没想到是这种姿势。
身体不由一僵,但是在他有意控制下慢慢放松下来了。
从男子刚才的一系列行为,苏厌能看出眼前人对他并无恶意。
沈鹜身后还背着几捆柴,不方便背人。
便直接把苏厌打横抱在身前,还顺手掂了掂调整了下姿势。
苏厌很轻,还瘦的有点硌手。
沈鹜只用了五分力,便将人轻轻松松抱起。
存在于六六口中的苏厌不好过的日子,在此刻有了实感。
受人打骂,缺衣少食,身体自然是不会好的。
沈鹜低头看着靠在他肩膀的苏厌,苏厌正一言不发窝在他怀中,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乖觉。
但是沈鹜知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一个哥儿,一个眼盲独自生活的哥儿,没几分狠劲确实生活不下去。
但是除了这点,在那种扭曲的环境下长大,苏厌本身就是个阴狠、神经质、过分自我的人。
自卑敏感,又偏执扭曲。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绝对不是件好事。
沈鹜本打算在马文涛无意间闯进苏厌居住的地方那一天把人引开。
或是作为一个路人提醒苏厌离开。
没想到因为自己一个小举动,直接促成了两人见面。
算了,解决完这件事,两人也不会再有牵扯。
忍下心中的微微烦闷,沈鹜问道:“冒犯了,我背了捆柴禾,这样方便点。你住在哪里?”
苏厌也不知道他住的地方是哪儿,只低声描述了下住所附近大概有什么。
“嗯,应该是那里。”沈鹜根据他的描述,心下了然。
稳稳抱着他,走了半个多时辰,抵达苏厌的住所。
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之前应该是个废弃的小庙宇。
屋里有三座掉漆的神像,一张破烂的桌子。
还有一堆厚厚的干草和一个小炉子,一些柴禾。
没有床,也没有椅子。
屋顶也有漏的地方。
沈鹜扫过屋子的全貌,把苏厌放在那堆干草上。
苏厌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看’向沈鹜,“多谢,我自己到了,你可以离开了。”
沈鹜瞄了眼他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
但看着还有点渗人,鲜红的血迹把布料浸湿了一小块。
沈鹜蹙了蹙眉,“伤药我午间时拿过来”,说完不等苏厌回应,把身后的柴火放在地上,留给苏厌,抬脚离开了。
苏厌坐在干草堆上,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右手指尖摸索着被随意包扎的脚腕,一下又一下地啃噬着左手的指甲,虚焦的眼睛透露出一股……晦涩难言的情绪。
他自小受到苛待,几乎没收到过他人的善意。
苏家人有时候打他打得很过分,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或许要死了。
可是每次却又偏偏拖着一口气,痛的死去活来,却还是顽强的留着命。
村里人碍于他灾星的名头,也是对他避之不及。
但有几次在他被苏大友暴打时,有那么一两个心软的婶子会忍不住出声阻拦。
他曾经寄希望于她们能够救他于水火,可是到头来还是异想天开。
软和劝阻的话语都被苏大友流氓蛮横的话直接堵了回去。
“我打的是我自己的种,老子管自己的哥儿,天经地义的事,你们外人插什么手!”
“怎么?还是你们大发善心,要把他领回家养。”
那些短暂心软的人很快就静默无声。
长大后的苏厌明白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小时候的他还是会很失望,他甚至会恨恨地想,既然帮不了他,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口。
给了他微乎其微的希望,却又很快变成巨大的失望。
没想到他第一次接触到的实际的具体的善意,是一个陌生男子。
他大可以事不关己的离开。
可是没有,他背着几捆柴,抱着他,走了大半个时辰,送他回家。
其实在他说出住所时,他心里想的是,男人会不会嫌距离远,把他丢下去,让他自己走回家。
可是没有,他只是应了声知道了,便稳稳地抱着他,一步又一步。
在回来的途中,他能够听到男子胸膛跳动的声音,还有规律的呼吸声。
他不知不觉也放松下来,甚至放纵自己在男子怀中休息了一会儿。
听着男子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竟然觉得脚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痛了。
他忍不住唾弃自己,瞧瞧你这副德行,是太久没跟人正常往来了吗,一个陌生人的举动竟然也让你心中大乱。
男人动作细致地把他放在干草堆上时,他以为对方要走了,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了。
没来由的,心中有些许失落。
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个,没有被他面容吓到的,正常对待他的人。
但是他没想到男子说午间再来看望他,给他带药。
苏厌心里诡异地泛起一丝丝庆幸,庆幸他受伤了,才会遇到眼前人。
他希望他的伤口好的再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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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鹜回到家中,翻出所剩无几的铜钱,问了几户村民,终于买到了一小罐伤药。
看了眼外面的日头,简单擦了擦身子,随便下了一碗面。
沈鹜闭目休息了一刻,又翻腾了一下,找到两个鸡蛋和一颗蔬菜,用自己编的草篮装上,去看望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