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千屹觉得六六真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他一停下来,六六就不住地追问。
“然后,据程娘所言,那只老虎红了黝黑的脸,结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照顾你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
程娘便道:‘可是我存了这样的心思,莫不是你嫌弃我嫁过人,若是如此,我现在就去投河自尽得了。’
那老虎闻言急得不行,伸手拦住程娘,大喝一声:'我不允!’
程娘道:‘你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老虎用力搂住她的腰,大喊道:‘我是你夫君!’
程娘向我说起这件往事的时候,脸上俱是幸福的神色。我又问她知不知道虎望是妖,她说她一开始不知道,只是有一晚起夜的时候,听见了老虎的吼声,而床榻旁又少了个人影,她循着声音出去,声音更加清晰了。
他们之前并不住在这里,后来成了亲才迁徙过来的,当时他们在一个繁华的小镇上,那种地方是不会莫名其妙出现老虎的。
再加上虎望平日里同她相处并没有遮掩太多,她略一思索便什么都明白了。
程娘是个坚韧的人,她遭受过生活的困苦,也有过轻生的念头,但是她都捱过来了,她对我跟师父说,她这一生别无所求,遇见虎望,是她这一生的幸事,她只想同他安安分分地过完这一生。”
“真是个感人的故事。”六六随着宿主的描述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个穷苦眼盲的孤女跟一只知恩图报的虎妖。
他修补小世界的热情很高涨,有一方面是因为他能够以第三视角去领会人类的情感,去了解他们的故事。
他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进步的系统。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通过不断地学习跟积累也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的确很感人,她独自送别我跟师父也是为了向我们讨要几张符隶,她想要几张能够帮助妖怪隐匿妖气的符隶。纵然虎望的修为很高,可以隐匿自身的妖气,但是难保会遇见修为比他更高的捉妖师。
所以程娘想向我们讨要几张符隶,能够蒙过捉妖师的眼睛。”
“那你们给她了吗?”
“师父没给,我给了,说来有愧,我修为不高,符隶的功效也比不过师父,我便给了十几二十张符隶,要叠加在一起使用效果才比较好。”
“宿主,你可真善良。”六六不忘拍马屁,当然他也是真的这么想的。
“善良……?”莫千屹眼帘低垂,“有时候太过善良也不是一件好事,师父告诫过是我的。”
六六怕宿主又想起上辈子被好友背叛的事情,把话题拉回来,问:“所以他们后来一直在一起吗?”
“对,他们一直在一起。”莫千肯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真好。”六六觉得这是个结局完美的故事。
他当时把符隶给了程娘之后,就和师父跟程娘告别了。
走出几步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虎望正拿着件披风动作轻柔地给程娘披上,程娘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有一个小细节莫千屹没跟六六说。
虎望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泄露了,生怕吓到程娘,平日里总是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本体。
而程娘早就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配合着他。
一个怕原型暴露吓到心上人小心翼翼地隐藏,一个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依然假装不知道。
是一份令人动容的感情。
留宿那一晚师父睡着,他辗转反侧,或许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人妖相恋的例子,他反常地失眠了。
睡不着,索性出了屋。
没曾想恰好碰见那只虎妖,他也不怕,凑近了过去,站在那虎妖身侧。
一人一妖同时望着月夜下漫天的飞雪。
少顷,莫千屹捏着腰间的荷包穗子,“凡人寿命不过百余年,她死后,你当如何?”
虎望扭头盯着他:“你们捉妖师说话一向这么直言直语吗?”
莫千屹言:“不,只是我习惯这样而已。”
“看在你今天替我说了几句话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虎望嘁了一声。
真要打起来,他也不是打不过那个老头,只是别吓到了程娘。
而且就算他打赢,少不了也要掉层皮,他养伤,就没人能够照顾程娘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事发生自然最好。
“小子,你跟你师父倒是不同。你师父那样,莫不是被妖狠狠骗过?骗身骗财还是骗心?哈哈——”虎望兀自压低声音笑了半晌,对上莫千屹面无表情的样子。
又忍不住切了一声,“你这小子真是无趣极了。”
莫千屹淡声道:“不可妄议长辈。”
“那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
莫千屹点了点头。
是了,所以他没打断虎望说话,听他说完了,只是没发表自己的见解。
虎望看了他一眼,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人类寿命有限,但只要能陪她一世,我也知足了。她转世投胎之后我也可以接着去找她去保护她。”
“人死后不是魂飞魄散,什么都没有了吗。”十几岁的莫千屹还是个不信鬼魂的人。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虎望低着头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会有的。到那时,我会去找她。”
“嗯。你们有缘,一定会再相见的。”
……
也是自那次谈话后,他也开始相信人有前世今生这一说,不然怎么解释他在被师父接走之前做的那些梦?
“所以这些都可以排除啦!”六六听完了一个故事,想起来正事,他是在跟宿主判断分析反派是谁,“我觉得伴在宿主身边的那缕妖气十有八九就是反派了,有什么办法能够把他引出来吗?”
知道了反派是谁,莫千屹却没有觉得事情轻松多少。
无他,上辈子二十多年了,他都没有见过妖气背后的妖,况且……在后期,这道妖气甚至不出现了。
也不知道是那只妖怪出了什么情况还是……
他在家里长到六岁,六岁生辰礼过后陷入昏迷,跟着师父离开,跟着师父修行。
修行的第一年底,他能够感应到妖气了,立刻就发现自己身上一直有一股妖气缠着。
这缕妖气是在他能感应到之前就一直存在还是之后才出现恰巧被他发现的都不清楚。
他跟着师父修行了十五年,二十一岁的时候师父仙逝,他安葬了师父,回了家小住了半年后离开。
独自捉妖的第八年,遇见玄墨,第九年,识清了他的真面目,跟他同归于尽。
前前后后加起来,二十四年。
这缕妖气陪伴他的时间足有二十四年之久,可又在他死亡的前一段时间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因为习惯了妖气的存在,加上师父说过无碍,他从来没有去想过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直到六六出现,并且问出了一系列问题。
莫千屹这才惊觉这里面有太多的蹊跷。
师父明明对妖物厌恶不已,为何得知他身上有妖气之后,没有帮他驱逐,而是说了句“无碍,顺其自然便可,时机一到,他自己会离开的。”
“离开”,师父用的是“离开”二字,不是“消散”……
而且以师父的修为,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妖气缠绕,是他跟师父禀明情况之后,师父用了些珍稀的法宝,才看清他身上的妖气。
知道后的反应……
莫千屹细细回想,对了,师父知道后并没有太多紧张的神色,相反,是放松,好像这一切他都有所预料。
可惜,师父已经仙逝,谁都不知道师父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宿主,有思绪了吗?”六六握着毛笔,就等着宿主想起什么,自己好记下来。
“无。”
“啊?”六六肩膀都塌了下去,听宿主这么说,他也觉得这个反派的存在虚无缥缈。
二十几年雷打不动地在宿主身边出现妖气,却又从来不现身。
说要害宿主,那股妖气也没对宿主身体造成任何损害,说要保护宿主,宿主受伤的时候也没出现,没有出来保护他。
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但是这一世好似不一样了。”莫千屹看着愁眉莫展的六六,还是说了这一句。
“什么?什么?”六六知道宿主没有对他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也是能够理解的,他的出现对于宿主来说,确实是一件特别玄乎的事情。
但是,他对这个世界缺少很多了解,跟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宿主有事情瞒着他的话,不方便任务的顺利开展,而且……而且他也会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的。
这是他第一次化作人形跟宿主一起做任务,对他来说是一次特别的体验。
所以,“宿主,你要是想起来了什么,可以跟我说哦,我们两个人一起想,说不定很快就能发现了关键的信息。”
他示意的这么明显,宿主应该能明白吧。
“抱歉,我先前不太确定,才没同你说清楚。”莫千屹自然能够觉察出六六话中地意思。
他是对六六仍然有戒备,但是不论怎么说,他能够死而复生,也离不开六六的功劳。
“没事哦。宿主你现在说清楚就好啦。”六六善解人意道。
他就说,他这么可爱,没有宿主会不喜欢他的!
“好。”莫千屹仔细回想了上辈子关于这缕妖气的所有细节,不太顺畅地跟六六讲了。
他从未跟别人提起这些,冷不丁要把埋藏在心底的事情说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好在六六是个良好的听众,一脸认真地听他说话,时不时还记下些什么。
死而复生的不真实感在这一瞬间消散了些许。
六六听宿主说完,倒了杯水递到他手边,“原来是这样。”
“是,我也觉得有些许蹊跷,只是没有任何实际的事情能够证明这些。”莫千屹下意识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默默放下手。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六六没注意到宿主的小动作,兀自分析着:“这是个好兆头,按宿主你所说的,他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多余动作的,但是今晚出现了!还是因为不想让你脱衣服!我就说反派对你有多余的心思吧!”
莫千屹也不明白那缕妖气是何意。
六六宽慰宿主:“没事的,宿主,我们先休息吧,你今天抓了一天妖,肯定很累。现在我们好歹有了思绪!明天醒了再想想应对方法。除了找到反派,宿主你不是还要去捉那条蛇妖吗?”
系统虽然很想让宿主完成任务,但是他也不会强迫宿主让宿主什么都不能干除了完成任务这件事情。
宿主是一个独立个体,自然也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像这个世界的宿主,就时刻记挂着要捉妖,对于宿主的追求,他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捉妖诶,真酷,特别是宿主追妖画符的时候,帅爆了!
六六:我为宿主疯狂打call!
莫千屹看着伊一脸关切的六六,心中仿佛氤氲着热气,让人觉得妥帖。
“好,你放心,答应了你的事情我自然然会尽力去完成。”莫千屹道。
“嗯嗯嗯,我相信宿主!”
那可不是,他挑宿主的眼光可是超级好的!这可是连指挥官大人都认证过的!
莫千屹在窗户和门边各贴了一符,这才熄了灯上床。
出门在外,谨慎点是应当的。
而且那道妖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
系统原本是不用睡觉的,只会关机跟休眠,但是六六入乡随俗,他也想体会下人类睡觉是什么感觉。
特别是睡醒后伸个懒腰,感觉很幸福很舒服的样子呢。
六六把被被子盖好,还拍了拍自己,当哄自己睡觉,“宿主,晚安喽!”
……
“宿主,晚安!
“……晚安。”
得到宿主的回应之后,六六美滋滋地一秒入睡。
倒是莫千屹在床上翻了个身,视线落在挂在架子上的外袍。
你所为到底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