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一个人若有了牵挂,便怎么也不愿离开了。
陈元培即便是做了鬼,都要守着他的妻女,不肯去阴间投胎往生。
这样的一个男人,又怎么会舍得抛下家人,为了讨债便从楼顶一跃而下呢?
我看着俯在地上,身形略显佝偻的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才道:“即便你是再恨那个害了你性命的人,也不该以阴魂之身,对他动了杀心。”
“这不只是动了杀心,还没下杀手吗?”杜子腾心翼翼地挪到了我的跟前,颇为讨好地对着我道,“白大人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只要他现在抛下一切,跟我去阴间,我便能保他无虞。”
杜子腾闻言一喜,忙起身去拉陈元培,一边催促地着:“陈大哥,你快给白大人你愿意随她去阴间,快起来…”
可他依旧是跪在地上,未动半分。
我皱了皱眉头,语气不佳地开口问道:“你这是不愿意了?”
“多谢白大饶好意,只是这人,我必须得杀。”
“你可知阴魂谋害生人是什么罪过?”
“大不了就是下地狱,我不怕。”
“你不怕?”我一时被他气得面色通红,不由地加重了语气道,“上刀山下油锅,永世不得超生,你不怕?”
“不怕。”
“魂飞魄散,一切成空,你也不怕?”
“不怕。”
倒真是条硬汉。
可惜了,无论是人是鬼,只要不是神,就不会没有弱点。
我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又接着道:“陈元培,你原是良善之人,即便死于非命,也可和家人在阴间重聚相守。
你和你的妻子,情深意重,下辈子也有着颇多机缘。
可若是你今日执意要行恶,便是彻底断了你和妻女来世的缘分。
这样,你还是不怕吗?”
听了我这一番话,陈元培总算没有再答,而是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我顿时便也舒了口气,继而朝着杜子腾使了使眼色,让他再去劝劝。
陈元培,也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样的人,若是能劝服,我也不想动用太多暴力。
可未曾想,正当我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忽地发痴似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辈子都过不下去了,还想什么来世呢?”
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眼睁睁地瞧见陈元培,一下撞开了前去搀扶他的杜子腾,飞速地从这楼顶上逃窜了出去。
“靠!”我不由地骂了句脏话。
而杜子腾显然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抬起头来,怯怯地看了我一眼。
“你还看着我干嘛?!还不快去追!”
“的遵命!”完,他便也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先前总听人,这逗留在阳间的鬼儿是最会骗饶。
如今看来,此话果然不假,白我还是太真了。
一番痛定思痛之后,我打起了精神,将全部魂力施展了开来,细细地在整个区的范围内,搜索着陈元培这个骗子的身影。
好在,这人就只是跑得快,那隐藏阴气的本事却是差得很。
没一会儿,我便寻到了他的踪迹。同时,也寻到了,蹲在门口,不敢入内的热心市民杜子腾。
“干嘛不进去,在这蹲着当石像吗?”我愤怒地伸出手来,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脑壳。
“老…老板…你你你…”
“不会话就别了。”我将他扒拉到一边,径直地便要往里走。
可这家伙却不知怎的,又窜上来,牢牢地把住了门边,不让我进。
我先是用看智障的眼神瞧了他一下,随后便二话不地穿过了墙壁,进入了屋内。
屋中,除了一个面色铁青的陈元培,还有着看上去颇为幸福融洽的一家三口。
那女孩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张脸蛋生得十分秀气,仔细看去,才能发现她的眉眼间,同陈元培有着些许相似之处。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极其温婉的女人。可见,女孩大部分的美丽还是遗传自她的母亲。
而这个家如今的男主人,竟也是个面色黝黑,身形佝偻的男子。
想来,也是个靠做粗活打工为生的苦力工。
“咳咳…”我看着陈元培不太好受的样子,缓缓地走过去,动作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毕竟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她们孤儿寡母的,想找个依靠也是人之常情。
这男人看着同你一样老实敦厚的,想来也会对她们母女好的,你就别在这胡搞了,放心跟我去阴间吧。”
未料,我话音刚落,陈元培却猛地发起怒来,一双眼睛更是憋得通红。
“冷静,冷静…陈大哥你千万冷静…”我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极力劝道,“你若是给气得恶鬼化了,可就无人能再救你了…大哥…冷静点…”
而下一秒,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瓷碗,重重地摔碎在了我的脚边。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好心劝你,你怎么还拿碗砸我?”
陈元培阴沉着脸,咬了咬牙,答道:“不是我。”
唉?那是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转过身去,才看见,那个原本一副老实巴交样貌的男子,此刻正满脸怒色地对着餐桌上的二人破口大骂。
“哭哭哭,成就知道哭!一个贱人,一个赔钱货!每就知道伸手往我裤兜里掏钱!”
“那不是你的钱,那是元培的补偿金…”
“啪”
那女子话还没完,便被一个耳光打倒再地,半张脸顿时就红肿了起来。
“妈!”女孩见状,忙哭喊着上前护住了自己的母亲。
“你这个贱人!陈元培都死了多久了,你还挂在嘴边,是生怕我不记得你以前是他的女人?”
着,他便随手举起了墙边的扫帚,重重地往他们母女身上打去。
每一下,都发出了一声闷响;每一下,都下了狠手。
“张叔叔,别打了…我不要钱,你别打了…我不要钱了…”
在女孩声嘶力竭的呼喊之中,那女子忽地回过神来,立马将女儿护在怀中,转而把自己单薄的脊背朝向了那个恶魔。
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了陈元培的意思。
难怪,他,如果不杀了那个人,他的女儿就活不下去了。
难怪,他,这辈子都过不下去了,还想什么来世?
难怪,他哪怕是担着上刀山下油锅的地狱之苦,也要为他的妻女拼出一条活路来。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如此令人作呕的王鞍!
还没等陈元培有所行动,我便出手将那人渣掀翻在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