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被拦在门外的那一刻,心里是想骂人的。
等柳疏晚进去,门被关上,他彻底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后,就只剩下焦躁了。
太后可真是会给他找事,宸妃娘娘要出了事,他这条命赔进去都不够。
还好刚刚在来的路上,他暗地里吩咐了轿撵走得慢一些,还特意绕了远路,以圣上对宸妃娘娘的重视,应该很快就到。
终于,刘全在门口打转到第一百七十六次时,厉商洵大步流星地赶来了。
刘全心弦顿时松了一半,圣上比他预想中来得还要快,连忙迎上前:“圣上,娘娘被太后单独叫进去,已经在里面待上半刻钟了。”
厉商洵抽空给了他一剂眼神,脚步不停地踏进里屋。
刘全不敢作声,匆忙跟上。
刚走进就听见太后的怒喝,刘全顿时一激灵,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好圣上赶来了,不然他这条老命是真的没了。
等再看到柳疏晚,在圣上面前都不用下跪的人,现在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刘全只觉得今日这一顿打他是免不了了,但也还好,命保住了,打就打吧。
厉商洵拉着柳疏晚,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了一番。
在乾清宫里好生娇养了十几日,出门前还眉眼带笑的人儿,如今脸上的血色全没了,眼睛里写满了不安和惊慌。
他用披风将她裹在怀里,感受着怀中之人微微颤抖的身体,只觉得怒火中烧,压着气,面上带笑地望向太后:
“宸妃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母后如此生气,还要行杖责,母后不如也同朕说说。”
厉商洵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可刘全知道这是圣上怒极的表现,他下意识顺着厉商洵的视线往太后看去。
见到人先是一惊,不过月余时间,太后竟苍老了许多。
上次见还乌黑光亮的发缝里明显多了数根银丝,平整光滑的脸上添了几道细纹,人也瘦了,看着是没之前那么精神了。
太后再次见到厉商洵露出温和的笑时,心里就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上次他这么笑的时候,她被押着连跪了三日;再上次,他这么笑着一剑杀死了她亲近的几个嬷嬷,血溅了她一身……
如今再看到,只觉得惧意上涌,太后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嗯?母后怎么不说话?”
厉商洵看起来倒是心情尚可地又问了一遍,耐心十足。
被厉商洵的神情迷惑,以为他并没有很重视柳疏晚的静婉,见太后久久不语,便自作主张地跳出来:“回禀圣上,太后娘娘是觉得宸妃德行有亏,行为不端,妖媚祸……”
“大胆,皇上与太后说话哪里容得着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插嘴。”刘公公怒喝道。
刘全是知道太后近日对一宫女宠爱非常,今日这一出,听说也是她撺掇的。如今见其言行,只觉得太后真是老了,身边什么阿猫阿狗都有。
等刘全说完,厉商洵才幽幽地来了一句:“母后,您就是这样觉得的?”
也不用等太后回答,厉商洵就自顾自地继续道:“母后常年待在慈宁宫,又一心礼佛,哪里会知道这些,定是被身边的小人蒙蔽,此等小人,母后还是别留了。”
静婉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这会儿也终于从太后的优待中醒悟过来了,头磕得咚咚响,连声求饶:“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救救静婉,静婉知错了,太后娘娘。”
太后没再说话,本也只是个逗趣的玩意儿,虽得了几分喜爱,但到底不算上心。
这会儿看着静婉被拉走,太后也没什么动作,甚至乐见其成,用一个贱婢平息厉商洵的怒火,还算划算。
倒是厉商洵感受到衣襟被怀里的人轻轻拉动,想到柳疏晚的性子,再次开口:
“朕差点忘了,母后这般心软,定是不愿杀生的,也罢,那就留她一命,拉去天牢吧。”
刘全在心里默默吐槽,拉去牢里还不如杖毙呢,有时候捡回一条命还不如死了干脆。
“朕观母后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大约是能礼佛了,此事贵在坚持。时候也不早了,朕就不打扰母后雅兴,先行告退了。”
说完,厉商洵就带着柳疏晚走了,留太后在身后惧怒交加,连声喝斥“孽障”。
等出了慈宁宫,刚上轿辇,柳疏晚就再次落入了厉商洵的怀里。
厉商洵的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一呼一吸刻意打在她右耳的小痣上,看着它颤颤巍巍、晃晃悠悠地抖动,眼神越发幽暗,里面的感情近乎露骨。
柳疏晚刚想挣扎起身,就被厉商洵声音中的脆弱叫停了:
“阿晚,我好害怕。”
“听到你被母后叫走,我真的好害怕,怕这一次,我还是迟了。奶娘就是这样没的,小时候唯一对我好的奶娘,一转眼就湿漉漉、冷冰冰地躺在河边,再也醒不过来了了。”
怀里人儿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背上,大概是想安慰他。
他的阿晚,总是这么心软,让他忍不住想再得寸进尺些。
厉商洵抱着柳疏晚的手再次收紧,唇装作不经意地亲上那颗小痣,感受她再次僵住,红晕爬上耳垂,便徐徐开口:
“我知道的,我知道她这么讨厌我皆因这个断眉。可她不喜我便罢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总想着带走仅有的不讨厌我的人,之前是奶娘,现在是你。”
说到这里,厉商洵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狠厉,以往他对太后果然还是太仁慈些了,让她没明白,有的人不能动。
“还有那个宫女,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母后为什么会偏宠她几分。她与六弟有几分相似,母后曾孕有一女,却不幸早夭,若是能长大,也跟那个宫女差不多大吧。”
“阿晚,我是嫉妒的,连毫无血缘亲情的人,她都能心软几分,可对着我,却只剩下刻薄了……”
他早就过了会嫉妒的年纪,对太后也没有什么濡慕之情了,他这么说,只想求得他怀中的明月垂怜,听说有些话说得多了,是会成真的:
“所以,阿晚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意外的,说完这句话,厉商洵没有听到柳疏晚肯定的回答,甚至她还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了。
厉商洵克制住自己想要重新拉回眼前之人的手,乍然分开的拥抱让他的心也跟着离开,留下空落落的胸膛,难受得他不得不敛眸藏住眼底的暴戾。
但下一刻,温热的物体在额间一触即离,再次抬眼,明月入怀,柳疏晚轻柔又坚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会的,我会一直在,一直陪着阿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