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便告了一段落,承平帝突然提及:
“说来也巧,当初朕与你母后为你取名这事,很是苦恼了好一阵,迟迟争论不下,后来还是决定随你母亲的意唤'莳安',现下你名中也带了'安'字,倒是不谋而合。”
莳安,取兴旺发达,长寿安康之意。
顾晏礼虽从未见过这一世的母亲,但从承平帝与李嬷嬷的描述中也可窥见几分她的爱子之心。
这般,顾晏礼不由得对她产生了几分好奇:“父皇可以多与我讲讲母后吗,想必她定是一位极温柔的人吧。”
“是啊,歆儿。”承平帝语带追忆,顿了顿,解释道,“你母后名为洛云歆,真的是极温柔的人。”
世人皆道,他会如此偏爱歆儿,只因她那出尘的美貌。
可这不过是她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了。
她善良、温柔、有才情,似流水柔娟,总能在不经意间抚平他的心绪。
与她相处,便觉无比熨帖。
当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豪言也是真心的,只可惜造化弄人。
好在,兜兜转转,他们的皇儿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还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成长得如此优秀。
想必,她若是知道了,也会开心吧。
只是歆儿,莫要怨他,将他们的皇儿再次带回了宫中。
他保证,这一次,他定会护好他们的皇儿,让他平安顺遂地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人。
“你母后当初为你准备的小房间,里面的衣物玩物,朕也有命人收好,日日打理,若得空了,便一起去看看吧。”
“是。”
“不过,你已然弱冠,若你母后尚在,如今也该苦恼你的娶妻了,这事父皇也会为你细细考虑的。”
顾晏礼皱眉,低头跪下忙道:“父皇,儿……”
承平帝抬手打断顾晏礼的话,“朕知晓,你应是对镇国公府的林丫头有意,只是她虽外貌出众,但那性子属实泼辣,若娶进来往后恐不得安生,何况你才见过多少女子?这世间女子千千万,我儿自配得上更好的。”
顾晏礼道:“父皇,正如世人不懂你与母后的情谊。”
“不打开蚌壳,他人只能凭外在判别哪个更精美,唯有亲手打开后,才能发现里面藏着更为珍贵的珍珠。”
“林小姐随性,因而容易被人误解,但相处过后便会发现,她的真挚与热烈,是独一份的。”
说到这里,顾晏礼嘴角噙着笑意,眼中也泛起涟漪:“我已然见了这世间最美的花,再看其他便都只觉得将就,还望父皇谅解 。”
承平帝看着顾晏礼,只觉又恍惚看到了那年杏花微雨下,朝他浅浅一笑的先皇后。
她也是这般,爱一人,便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人,眼底再容不下其他。
“也罢。”承平帝扶起顾晏礼,“再过段时日便是到了秋猎,届时京中各家的小姐也会出席,我儿可再看看,若仍执意如此,父皇便为你们赐婚。”
顾晏礼的目光带着一丝无奈。
他还未向林疏晚表明心意,若直接赐婚,恐会恼了她。
只是承平帝虽爱子心切,但到底是帝王。
他也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驳了其面子。
好在离秋闱还有些时日,他可再想想办法。
当下只好先应下:“多谢……”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让开,本公主要进去!”
“三公主,三公主,皇上正在议事,您先去偏殿等等吧。”
“放肆,本公主要见父皇,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凭什么拦我!”
“公主,公主……”
……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放她进来吧。”承平帝眉头一紧,声音泛冷。
“是。”马禄贵忙跑出去迎三公主。
江攸宁得意地娇哼一声:“看见没,父皇才不会拦我呢!”
落后一步的江亦珩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江攸宁的胳膊,示意她安分些。
江攸宁这才收敛神色,随马禄贵进到里面。
江亦珩与江攸宁见完礼,顾晏礼刚欲动作,就被承平帝按住了。
承平帝朝他们二人道:“这是太子,也是你们的皇兄,下次见了莫再忘了行礼。”
“太子不是早就……”江攸宁眼中透着怀疑。
江亦珩拉着她,微微摇头,冲着顾晏礼道:“见过皇兄。”
“我们既是兄妹,不用这些虚礼。”顾晏礼忙虚扶二人。
承平帝见此心中宽慰,他虽对安嫔有怨,可她生下的儿女毕竟也是皇子皇女,不可混为一谈。
江攸宁满是不解,她皇兄为这太子之位谋划了这么久,竟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轻易得到了。
此人到底有什么大来头。
不过,今日来主要还是为她母嫔被贬一事,其余的暂且先放一边。
江攸宁照着平日里与承平帝的相处模式,半撒娇半埋怨道:“父皇,方才母嫔还念着父皇每日辛苦,与儿臣一同做了药膳打算送过来,接了旨后还叫儿臣莫要忘了提醒您注意身体,父皇,母嫔到底做错了什么,您怎么突然就下了那道旨意?”
承平帝脑中闪过这些年与安嫔相处的画面,有些心软。
但目光又触及身侧的顾晏礼,方才软下的心又马上硬了回去,冷言道:“安嫔德行不佳,此事日后便不要再提了。”
顾晏礼垂头敛下眸中的幽暗。
他虽不喜安嫔背主之事,但承平帝“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注1)”的举动,未免有些太过无情。
“父皇!为什么呀?”江攸宁平日被宠得有些忘形,不依不饶道,“今日您不与儿臣说明白,儿臣,儿臣便不走了!”
“放肆!”承平帝道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面色冷峻,“你如今是半点公主的规矩都没有了,先是擅闯乾清宫,又在朕面前耍小孩子脾气。”
江攸宁从未见过承平帝对她露出这种神情,眼眶中含着泪,似恐似惊,喃喃道:“父皇……”
承平帝见她如此,到底是自己宠了多年的女儿,还是收敛了威严道:“罢了,回去禁闭思过两月,等学好了礼仪再出来吧。”
说完又看向江亦珩,眼中流露出不喜:“你身为兄长,却放任妹妹如此行事,想来也是没学好规矩,下个月的早朝也不用来了。”
江亦珩拉住意图反抗的江攸宁,顺从地拱手道:“儿臣遵旨。”
说完就带着江攸宁告退了。
临走前听到了承平帝与顾晏礼的对话:
“不提那两个扫兴的了,方才我们讲到哪儿了?”
“正说起秋猎。”
“你小子,朕说的可是让你在秋闱时让你多看看其他贵女,别只想着那林丫头,你倒会取巧。”
“父皇英明,儿臣这点小心思都没能瞒得住您。”
……
顾晏礼认识的,姓林的小姐,应该只有林疏晚。
难道,他是想让父皇为他和晚晚赐婚!
江亦珩被自己的猜测一惊,当下竟觉得比自己一个月不能上朝还难以接受。
……
……
……
(注1:“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出自春秋 孔子《论语·颜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