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突然响起,是赵一凡打来的。方宇赶紧拿着电话走了出去,站在门外接通后,客气的说道,“赵秘书好。”
那头的赵一凡笑了笑,说,“方大夫,吃饭了吗?”
方宇如实道,“刚入座准备吃饭呢。”
赵一凡急忙说,“哟,那我长话短说,杨明的案件目前正处于审理阶段,情况不容乐观。鉴于情况比较复杂,家属是否有关系,还需要进一步审查,所以他爱人想要见面还不行,更不要说办理离婚了。”
方宇说,“理解,其实当时我就跟他爱人说过,需要等案情定性了结以后才有可能。”
赵一凡说,“目前掌握的情况,还没发现他爱人有参与索贿和隐匿、转移财产的证据,所以应该不会牵连到她和孩子。”
方宇说,“她可能是怕影响孩子,有意想带孩子去国外。”
赵一凡说,“理解,让她等等吧。另外,跟你透露一个消息,刘崇来昨晚刚刚抵达京都,一下飞机就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方宇虽然知道早晚的事,但听后还是皱了皱眉头,好奇的问道,“怎么没人预先给他通风报信吗?”
赵一凡说,“这次行动一直是保密的,负责带走他的不是京都纪委,而是北江省纪委。”
方宇脸色变得十分严肃,沉声道,“再怎么狡辩,终究掩盖不了事实。”
赵一凡说,“他是指望有人能保他,没想到被人抛弃了。”
方宇明白赵一凡指的是谁,刘崇来在临海任市委书记的时候,没少往京都跑,背后有京都王家做依仗,后来又攀附上了史国新。方宇说,“那些人自己现在都过得颤颤巍巍的,保他无疑是自己挖坟埋自己。”
赵一凡说,“行了,不影响你吃饭了,晚上陪书记去看望你爷爷。”
方宇惊讶的问道,“你在京都?”
赵一凡笑了笑,说,“是啊,昨天来的,不是谢老爷子的追悼会嘛,下午去纪委汇报一下工作,晚上去你爷爷那里,明早回临海。”
方宇感激道,“谢谢。”
回到包间,见陆小民和李斌、冯开林正在认真交谈,快步走到秦雪峰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
冯开林看着方宇,笑呵呵的说,“方大夫,你这位同学很有思路,今后大有可为啊。”
方宇恭敬道,“下庄村的问题很严重,我同学心里很着急,还请冯工程师和李局长多费心,多支持。”
冯开林说,“刚才我们聊了很多,大体情况我了解了,我这两天组织几个人专门去现场看一下,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认真对待。”
李斌表态道,“我们科技局也会全力支持,徐塘化工厂的问题,当初项目都没经过我们论证,上马了我们还向市委市政府汇报过,污水处理措施太模糊,不能着急上马,结果市委主要领导还批评我们刻板教条,影响招商引资和地方经济发展,不允许我们再插手。”
萧家强插话道,“化工厂污染土地和环境,给周围生态带来了严重的影响。那块地依山傍水,虽说谈不上肥沃,但很适合经济作物生长,现在土地变得贫瘠,寸草不生,到处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原本清澈的河流变得浑浊不堪,鱼儿消失无踪,水鸟也不再栖息。天空被灰色的烟雾所笼罩,阳光无法穿透,一片朦胧。当时科技局的报告市政府是支持的,但提交常委会讨论,张发良都没允许,以支持乡镇企业发展为由,否决了科技局的意见。现在,治理化工厂污染已成为当务之急,需要各方共同努力,采取科学有效的措施,尽快恢复土地和环境的生机与活力。”
冯开林凝重的说,“从刚在这位陆同志介绍的情况来看,下庄村的土壤和河流被化工污染的问题应该是非常严重了。治理的难度肯定不小,将会是一个复杂而长期的过程,需要综合运用多种方法。包括对污染情况进行全面的调查和评估,确定污染物的种类、浓度和分布范围。然后,采取针对性措施来治理。”
冯开林,今年五十六岁,略微有些发福,是个学者型,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看上去就很有知识分子的风采。他说,“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分阶段分项目,逐个治理和修复。土壤治理,可以采用化学修复、生物修复或物理修复等方法。化学修复包括使用化学药剂来分解或固定污染物;生物修复利用微生物或植物来降解污染物;物理修复则包括挖掘、填埋或热处理等。河流治理,可以通过建设污水处理设施,减少污染源的排放。同时,可以采用物理、化学和生物等方法来净化河水,如过滤、沉淀、曝气和微生物处理等。生态恢复,在治理的同时,注重生态系统的恢复。可以种植适合的植物,建立湿地,增加河流的自净能力,改善生态环境。监测和管理,建立长期的监测体系,定期检测土壤和河水的质量,及时发现问题并采取措施。”
最后,冯开林看着萧家强说,“治理化工污染需要政府、企业和社会各方共同努力,采取综合的、科学的方法,才能有效地恢复土壤和河流的生态健康。”
萧家强表示,“你放心,市委市政府一定大力支持,你们尽快拿出方案,评估一下费用预算,市委专项研究一次。”
曹炳义沉声道,“这件事必须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为了一己之利,破坏生态环境,祸害百姓,造成严重经济损失,现在却让政府买单。”
萧家强说,“化工厂的问题不简单,曹书记多费心,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最激动的非陆小民莫属,四年多了,说下庄村村民生活水深火热恐怕都不为过,如果任由化工厂继续发展下去,不要说下庄村,下游至少两个村也会受到严重影响。四年中,下庄村村民多次到市里上访,不是被镇里阻拦,就是被市信访局和有关部门搪塞。有几个村民因为上访,和化工厂发生过几次冲突,被打伤后医疗费都得不到赔偿。他讪讪笑着,感激道,“谢谢各位领导和专家,我也替各位乡亲父老,谢谢大家。”
萧家强看着陆小民,赞许道,“陆小民同志,你做得很好,接下来,你多操点心,带领乡亲们积极支持和配合市里有关部门治理的工作。”
陆小民信心满满的说,“请萧书记放心,我回去一定做好乡亲们的工作,我相信,大家早就盼着这一天到来了,也一定会支持和配合工作。”
方宇说,“在污染治理的过程中,有关农业发展,特别是多种经营可以同步开始,探讨一下新型农村合作社模式,把有限的人力和资源集中起来,尽可能发挥更大的效用。”
萧家强颔首道,“对,撤县建市前,市里发过一个安兴经济发展规划,提出了采取新型农业生产方式的思路,这几年有几个乡镇做得很好,你们可以去实地观摩一下。不一定照搬,根据当地实际情况,因地制宜,建立适合自身情况的新型合作社模式。”
冯开林说,“有些作物种植可以起到改善土壤的作用,头两年可以以树木,尤其是观赏类植物为主,改善土质的同时,还能收到经济效益。”
陆小民说,“好,到时请冯工程师多指教。”
李斌说,“化工厂周边一里地范围内,如果条件允许,可以适当换土,把污染物严重超标的土壤统一深埋。”
冯开林赞同道,“这是肯定要采取的方式,我们等分析结果出来后,会对化工厂厂址所在地和周边一定范围内的土壤,特别是粮食耕种区的土壤,提出更换计划。”
陆小民说,“这个可以做到,以前还是大队的时候,修建水利设施,开河筑坝的事没少做过,相比而言换土这点工程量应该不是问题。”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讨论很热烈,不知不觉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饭后,仍在兴奋中的陆小民没有停留,在方宇的安排下,坐车返回下庄村。
下午,方宇也没闲着,和秦雪峰两人前往安兴农业机械有限公司。
农机公司的前身是安兴农机厂,创办于五十年代末期,主要生产农用拖拉机、插秧机及相关的零部件。是安兴老牌国有企业,全厂有在职职工一千三百多人,退休人员都已经超过一千人。
公司总经理叫秦佳龙,是秦雪峰的堂兄,今年五十三岁,毕业于江州机械工程学院,大动乱前最后一届正规大学毕业生。
秦雪峰亲自开车,两人到达农机公司的时候,秦佳龙和公司办主任尤立洪早已在公司大门口的传达室等候。
四人见面简单介绍寒暄过后,秦佳龙亲自带着方宇和秦雪峰参观公司。
秦佳龙边走边介绍,“农机公司虽然已经改名几年,但业务基本上还是沿袭以前农机厂的。说是股份制,实际上,依然是纯国有,公司管理层由市机械工业局考核任命,职级仍沿用政府干部系列。”
听得出来,秦佳龙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无奈。虽然改成公司制,但并没有真正市场化运作,政府过度干预,改革效果不明显。
方宇来是为了学习和了解真实情况,所以只是偶尔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和看法。
来到拖拉机装配车间,秦佳龙继续介绍说,“我们公司分两大生产片区,一个是拖拉机生产区,包括发动机生产、零部件生产和整机装配,除了轮胎和刹车系统及少数零部件是外购的,其他都是自己生产。另一个是插秧机生产区,和拖拉机生产基本上是一样的,少部分零部件外购,大部分自己生产。”
“如今竞争激烈,企业转型、改革与发展成为了企业生存和成功的关键。为了适应市场变化和客户需求,企业必须不断创新和调整业务模式。”
“企业转型意味着从传统的经营方式向更具创新性和适应性的方向转变。这可能包括引入新技术、拓展新市场、改变产品或服务组合等。改革则涉及到内部管理、流程优化和组织结构调整,以提高效率和竞争力。”
“发展是企业的长期目标,通过持续的创新和增长实现。这需要企业具备战略眼光、敏锐的市场洞察力和勇于尝试的精神。同时,企业要关注人才培养、技术研发和合作伙伴关系,以获取更多的资源和机会。”
秦佳龙突然停顿下来,指了指车间里的生产现场,问方宇,“你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方宇略加思索后,严肃道,“秦总,听你介绍了这么多,又来车间粗略看了一下,恕我直言,不一定对。”
秦佳龙笑着说,“请说,无妨。”
方宇说,“我听下来,公司的经营管理机制还是老的方式,并没有变化,管理理念和方式不适应市场经济的变化。公司现有的产品结构比较单一,我不了解目前农机市场的供需形势和竞争情况,但是单一的产品结构风险很大,拖拉机和插秧机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更谈不上有什么技术壁垒。据我了解,现在有些民营企业都开始进入这一领域,产品无论是性能还是外观都比我们公司的要强。”
秦佳龙赞许道,“你说的很对,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方宇接着说,“再看你们车间,职工的年龄结构似乎偏大,流水线作业程度不高,我想生产效率一定不理想吧?”
秦佳龙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方宇,说,“方大夫,看来你是谦虚了,看问题很准,说到了要害。”他停顿片刻,语气变得深沉,说道,“我们农机公司和众多国有企业一样,发展过程中面临一系列问题,如市场竞争压力大、体制机制僵化、创新能力不足等等。这些问题已经严重影响到企业的经济效益和市场竞争力,制约公司的发展。不但如此,我们还要承担很多的社会责任,公司现在近一千名退休人员,这部分人仅仅退休金和医疗费,每年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此外,公司还要有专人负责对他们进行管理,组织活动、体检、节日慰问,样样不能少。我不是推卸责任,这些老员工曾经为公司做出过贡献,创造了财富,公司有责任保证他们的晚年生活,但是,负担实在过重,无形中加大了产品成本。”
方宇说,“现在不是正在推行养老费用统筹和退休人员社会化管理吗?”
秦佳龙摇摇头,说,“安兴国有企业不多,效益好的更是寥寥无几,所以统筹缴费的比例仍然很高,社会化管理还没开展,至少,目前并没有实质性的解决我们公司的问题。”
方宇说,“这是很多地方反映的普遍存在的问题,按照市县、所有制统筹效果不明显,但是,迈出第一步总是好的,下一步扩大统筹范围,优化养老金结构和制度设计,我想社会化管理也会是水到渠成的事。”
在农机公司参观了三个车间,眼看时间来到了五点半,方宇谢绝了秦佳龙留下共进晚餐的邀请,让秦雪峰把自己送回了家。
刚到楼下,看到自家车位上停着一辆红色跑车,挂着东海的牌子,他咧嘴一笑,心里道,“小魔女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