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金闻言,不禁怔住了。
大匠的眼神,怎么就那么犀利,仿佛拥有读心术一般?
自己刚才所想,好像是一道送命题,究竟要不要老实回答?
郭金虽为草莽散修出身,但也是个有想法的人,一番犹豫之后,还是把自己心底的疑惑道了出来。
李尘微微一笑:“我还道你刚才在想些什么,表情那般纠结。”
郭金再拜:“还请大匠解惑。”
李尘道:“其实你所生的这一疑惑,我也曾经有之,但后来才知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便是说,百姓万民,断然没有愚蠢的权利!”
“此乃天道使然,你,明白吗?”
“清静无为是避世之道,而我等偃者,理应积极主动,勇担责任,此为入世之法。”
“从个人而言,自然是希望避世出尘,静心潜修的,但在没有达到真正的自给自足之前,总是免不了会与尘世因果交汇,人在世上,又谈何避世?”
李尘这一番去往灵州和浮空城回来,见证了偃者道途的兴盛和危机,也见识了妖魔和外道的威胁,已经隐隐有所觉悟。
偃者是一群活在理想和现实夹缝之中的人,是矛盾的集合体。
一方面他们是修真者,百工技艺,莫不传承自神通法术,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为古修所鄙夷,是资质低下,卑贱弱小之人。
这样的处境,当真殊为不易。
师祖偃师将他们带出苦难之地,另寻福地,开山立派,才有如今的局面。
关于偃者究竟负有何等的使命,具体应该如何做,才能践行先贤遗训,真正实现当初所提出的传道于世的大宏愿,偃者内部同样有颇多争端。
这也导致,郭金的疑问绝非偶然。
但李尘认为,巫民们固然可以一直愚昧弱小,总是难免碰上蜈道人那样的邪恶修士,把他们掠作人材,残酷试验。
也有可能沦为各种天灾人祸的受害者,连种族生存都成问题。
如此一来,当真能有选择?
如今巫民都在自己手里,倘若自己真是残酷邪恶之人,要把他们灭绝,他们也没有反抗之力。
这也与当初的那些偃者一样,别无选择。
弱肉强食是天理使然,如若不掌握强大力量,不足以掌控自身命运,什么选择,权利都只不过是空想,这绝非智者所崇尚。
郭金闻言,若有所思。
……
正在这时,广云坊的大街上,两名散修模样的草莽修士骑着机关豹缓步而行。
路旁高楼林立,店铺如云,行人络绎不绝,显示着远超一般城池的繁华气象,他们骑着机关兽行走在人群之中,就像是两滴水珠汇入了江河,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状。
但若有人与他们近身,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对方气质并不寻常,俱皆神光内敛,目光自信,自有一股子与众不同的高手风范。
“这地方,看起来还挺繁华!”
“是啊,根本与情报之中所提到的原始部落截然不同。”
“你说的原始部落是老黄历了,自二十年前,此方峰主李尘入驻开始,这地方就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快速发展,偃者们在这方面还是挺有一套的。”
“不过是破坏自然天性,违逆大道的魔道手段而已!魔道易速成,但却不通至理,迟早有一日,这地方的城池和生灵要反受其害。”
“或许吧……”
两人似乎拥有一定经验,在这地方绝不付诸于言语,而是以神识交谈。
不多时,他们来到城中一个看起来像是修士宅邸的大院前,扣响府门。
“吱呀……”
大门打开一道缝,有看门仆役在里面问道:“谁呀?”
“我们是来找贵府范总管的,还请通禀。”
“等一下。”
仆役说完话后,迅速把门关上了。
“哎?”
其中一名散修伸出了手,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耐心等待起来。
不久之后,大门打开,此间主人范成匆匆迎了出来,看见二人,面上露出喜色,连忙抱拳道:“原来是二位贵客来了,快快有请。”
说完又对跟随而来的仆役下人吩咐道:“这是老爷我雇请的猎妖人高手,你们都下去吧,我有点事要和他们商量。”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连忙遵命下去了。
不久之后,范成领着二人来到正堂,满脸堆笑的亲自斟茶递水,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此间总管对待散修高手的态度。
范成感慨道:“离道友,风道友,没有想到,我们竟在这里见面了。”
来人道:“范道友,几年不见,你在这边的日子越过越好嘛,看来上头当真没有选错人,当初让你以偃者工匠名义潜伏在此,当真能够得到李尘信任。”
范成道:“二位道友说笑了,我也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工坊的总管,连此间峰主李尘的面都少能见到,更不要提得到信任了。”
那人道:“可如今能有机会进入一号基地,乃至于内谷重地的,也就是你了,上头要我们来此,设法探清广云虚实,还需劳你协助。”
说到这件事情,范成面上神色肃然起来:“敢问二位,上头可是有针对此间的计划?”
二人相视一笑,其中被称为离道友的人摇头叹息道:“范道友啊范道友,你是不是在这里安生日子过得久了,连潜藏隐匿的准则都忘了?这种事情,不要乱打听。”
范成微怔,苦笑道:“是我孟浪了。”
风姓修士从兜囊里套出一张完整的银狐皮子给他,道:“这可是好货,你拿去用作掩人耳目,或者收买交好此间的偃者再合适不过。我们最近这段时日,将会留在坊中,等你的好消息。”
范成忙道:“多谢二位道友了,你们嘱托之事,在下定当尽力而为,还请放心。”
二人与范成说定之后,从他家中离开,像真正的草莽散修那样,寻找客栈投宿去了。
范成在家中,却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纠结犹豫了好一阵,终于才把两人留下的银狐皮收了起来,轻轻叹息。
“看来,这地方也太平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