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可不知道皇后娘娘心中那些担忧和急躁，他将三阿哥身边的人一一带走，为得就是找出那么一个证人来。
    毕竟晟妃已经吩咐了他，要为三阿哥“铺平道路”，不管这次的事儿是不是他做的，都要把他死死地钉死在毒害手足的耻辱柱上。
    苏培盛其实也在怀疑，这次的事情到底是三阿哥和皇后做的，还是晟妃自己做的贼喊捉贼。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是晟妃，毕竟她支持的是五阿哥，总不能下毒害自己要支持的那个。
    反正如今嫌疑在三阿哥身上，只要能钉死了，对于晟妃娘娘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苏培盛算是暂时想了个明白，他又催促了一遍，叫众人加快脚步，一个接一个地进了慎刑司。
    苏培盛甚至没有来得及“挑”一个背黑锅的人出来，那个动手的人就被慎刑司的嬷嬷揪了出来——是贴身照顾三阿哥衣食起居的小太监平安，他的身上甚至还有那一半致五阿哥晕厥的药物。
    只不过他的嘴巴倒是硬的很，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这件事是三阿哥吩咐他做的，提起毒药，他也只说并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但他的嘴硬也持续不了多久，毕竟这毒药是在他贴身衣物里搜出来的，若是有人栽赃，又如何能够放到那么私密的地方，而不被他发现呢？
    平安也知道自己的说辞着实不靠谱了，他犹豫不决之中，最终还是因为重刑而开了口。
    “奴才是受了三阿哥的指使，将毒药下在了五阿哥喜欢用的汤中。
    三阿哥和五阿哥一同用膳时，自然不会喝被下了毒药的汤，所以只有五阿哥自己身体不适，三阿哥则没有任何状况。”
    平安吐出了一口血沫，他咳了两声，许久才继续开口，“按照计划，五阿哥还要个三五天才会出现晕厥的症状，届时只要再用一点点毒药，五阿哥就必死无疑。
    但未曾想到，五阿哥晕厥的症状出现的太快了，还没来得及换药，三阿哥就被当场抓获。”
    苏培盛哼了一声，瞧见平安吐血，还向一旁躲了躲，他抬手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厌恶之情着实明显。
    平安想要擦掉嘴角的血迹，但奈何手脚都被绑着，根本没有这种机会。
    “如此说来，四阿哥之死，想必也与你有关吧。”
    平安沉默着，他抬头看了苏培盛一眼，又缓缓地垂下了头。
    “在四阿哥离世之前，三位阿哥就常常一起用膳，看来一开始你们是将毒药下在只有四阿哥爱吃的菜中，才叫五阿哥逃过了一劫。
    但正是因为如此，方才再次对五阿哥下手，只不过五阿哥体质特殊，提前晕厥打乱了你们的计划，可是如此啊？”
    平安仍是没有说话，但苏培盛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很对，便又提高了声音问了一句。
    “苏公公说的不错，”平安到底还是开了口，“三阿哥……确实是这样做的，但奴才对于四阿哥的事情并不知情，只是听三阿哥的安排谋害五阿哥而已。”
    害一个人也是害，害两个人也是害，这平安居然不肯承认四阿哥之死也是他造成的。
    苏培盛心下怀疑，他揉着自己的手背，思索着是不是还有人没有被揪出来。
    “那你可知道，四阿哥的事儿究竟是何人所为？”
    “奴才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十分得三阿哥信任的，但奴才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
    平安叹了口气，四阿哥的事儿他确实不太清楚，即便苏培盛再用刑，他也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话了。
    苏培盛点了点头，他擦了擦手汗，转头便离开了。
    临走之时，他还是吩咐了手底下的人，再审一审三阿哥身边其他的人。
    一群人点头哈腰连连应是，苏培盛背着手大踏步走了出去，一到了皇上面前，他又恢复了谦卑的模样。
    “都查清楚了？”
    “皇上，奴才都查清楚了，是三阿哥身边的平安，向五阿哥的饮食中下药，导致五阿哥中毒晕厥。
    平安已经承认了，是三阿哥指使的，至于四阿哥的事情，平安说也与三阿哥有关。”
    皇上重重叹了一口气，面对着苏培盛接下来要如何做的询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件事儿三阿哥还未承认，”苏培盛看着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奴才还在叫人查明，也许不是三阿哥所做。”
    “你查了这么久，审问了这么多人，你觉得……是不是三阿哥。”
    “这……奴才不敢说。”苏培盛低下了头，他一双眼盯着被茶水打湿的地面，心中翻腾的不是担忧，而是被为难的气恼。
    “有什么不敢说的，朕如今只想听听实话。”
    “皇上，若是从前的三阿哥，奴才确实敢说一句不是他。
    但自从齐妃娘娘去世之后，三阿哥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奴才也不知道三阿哥的心绪有没有因此而改变。”
    苏培盛语带迟疑，一边说着还一边观察着皇上的脸色，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就惹得皇上恼怒砍了自己的脑袋。
    “只不过……如今的三阿哥，确实与从前不同了，从前他对待下人十分和善，如今也确实有几分威严，行事方面也有了几分皇后娘娘的影子。”
    一席话说完，皇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下去吧。
    如今所有证据指向了三阿哥，皇上却暂时没任何动作，皇后娘娘不知道情况，心中的担忧翻滚升腾，已经派人去了慎刑司好几次，就为了打听到些消息。
    但是因为皇上的命令，皇后娘娘派去的人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打听到，这种情况反倒叫皇后娘娘更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不多时，五阿哥中毒晕倒的事情各宫都知道了，恬嫔的动作最快，一听到消息就带着怀恪过去，又是叫太医再次为他把脉，又是亲自喂五阿哥用药的，做足了慈母模样。
    只不过她这一番姿态，并没有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这并非是恬嫔做的不够好，着实是因为皇上已经知道了太后的事情，与恬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故而，皇上看到恬嫔这番惺惺作态的模样，根本没心思体味她的好，只会想着是不是也像皇后一样，为得都是有个阿哥傍身罢了。
    更何况前朝富察家的动作频繁，与五阿哥之间交往甚密，皇上其实十分清楚，他们都在打着什么主意。恬嫔这般现眼，其实打的是同样的主意。
    但是恬嫔如今对于自己将要面对的事情还懵然不知，还在用十足的力气，在五阿哥和皇上面前表现自己。
    皇后的动作要更快一些，在皇上回到养心殿之后，她便也跟了过去，话里话外都是在问，是不是三阿哥犯了错，害了五阿哥。
    “苏培盛的话你听得清楚，朕也不瞒着你，确实是弘时身边的太监所为。”
    “这……这怎么可能。”
    皇后忙为三阿哥解释，“皇上您也知道，弘时虽然不够聪明，但同样也没有什么心机，他身为长兄，对待两个弟弟十分友善，怎么看都不是这般狠心下毒之人。
    会不会是那个太监是听了其他人的吩咐，把毒药放在弘时的枕下，以此来栽赃于他呢？”
    “朕确实有这番考量，所以如今还在调查。”
    皇上不想说出更多细节，他摆了摆手，“皇后不必过于忧心，相信慎刑司的手段便是，定能调查个水落石出。”
    但皇后这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稳，她慢慢吐纳着，将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地稳定了下来。
    “皇上，若真是弘时所为，您打算如何处理呢？”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弘时谋害手足，死罪难逃。”
    “皇上，”皇后急忙制止皇上接下来的话，“弘时到底是您的儿子，五阿哥也没有生命危险，您不如……您不如网开一面。”
    “朕是一国之君，若是不能普天之下一视同仁，还如何能做明君贤主。
    更何况，弘历与弘昼中的是同样一种毒，定是同一人所为，若真是弘时，你说朕如何能轻易放过他。”
    皇后皱着眉，思索着如何才能保住三阿哥。
    但看皇上的意思，除非这些事儿与三阿哥无关，否则就连他的命都没有办法保住。
    “皇上，这些事情绝对不是弘时所为，还请皇上准许臣妾也跟着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找出些更有用的消息。”
    “皇后这是，不信任朕。”
    “皇上，臣妾是绝对信任皇上的，只是如今的情况复杂，皇上还要忙于前朝的政事，所以臣妾想要为皇上出一份力。”
    皇后坐在皇上的身边，伸出手去覆住皇上的手，皇上低头看了一眼，下一刻便抽出了自己的手。
    “皇后，你是后宫之主，对每一个皇子和公主，都有教导的责任，但你对三阿哥是最为上心的。
    即便朕将弘时逐出宫去，你也愿意为他求情，用为齐妃守孝的借口，求朕将他留在宫中。
    甚至为了弘时能够回来，你还动用了乌拉那拉氏的人脉，在前朝频频向朕进言。
    弘历离世之后，这样的动作就更加明显了。”
    皇上抬手，制止了皇后想要解释的动作，他脸上连点愤怒都没有，看向皇后也是一脸平静。
    皇后嗫嚅着嘴唇，努力地摇了摇头。
    “宜修，你过去做过很多错事，朕也原谅过你很多次。”皇上盯着皇后的脸，竟然难得地叫了她的名字，“就连柔则被你害死，朕也未曾问罪于你，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提到柔则，皇后心中的柔软猛地就坚硬起来，她捏紧了手帕，故作镇定地说臣妾从未想过会害了姐姐。
    “直到如今，你与朕都不肯说一句实话，哪怕朕将来龙去脉都了解清楚。
    哪怕你曾经在朕的面前，哭诉自己与弘晖受了多少委屈。
    但你都可以不记得，都可以不承认，都可以转头就忘记了。
    但朕什么都知道，无论是前朝还是宫中，每一件事儿，朕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朕也算是彻底发现了，你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做的还不够好。”
    “皇上。”皇后听见皇上说自己后位做的不好，立刻就开始紧张了，她终于开了口，“臣妾知道，在皇上心中，皇后这个位置，就该是姐姐来做。
    姐姐心慈，想必一定与宫中姐妹和乐，也一定能得皇上的全部支持。
    而臣妾，在皇上眼里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姐姐的，即使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考虑。”
    皇后一提到柔则，心情就平静了很多，连带着对皇上的态度，也变了不少。
    “臣妾为什么想要三阿哥回来，皇上真的不知吗？”
    皇后的声音越发尖锐，她缓缓站起身来，第一次用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皇上，“是因为皇上膝下的子嗣太少，是因为皇上您沉迷丹药，致使身体越来越差！
    若您还像从前一样身体康健，又何须臣妾动用这些心思？
    您一味地信任婉贵人，服用她给您的药物，可是她的父母死在流放途中，她的姐姐还在宁古塔受罪，您真的认为，她会全心全意对您吗？
    这个世界上，除了臣妾，还有谁愿意每一件事都为您考虑！”
    “够了！”皇上被皇后一再戳中痛脚，这怒火就瞬间升腾起来，刚刚维持的平静也尽数消失了。
    皇后并没有被皇上的态度吓到，她立在原地，一双眼定定地看着皇上，“皇上，即便您恼怒，臣妾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丹药之事绝不可再继续了，这对您的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婉贵人也是个不值得相信的，天下之大，像姐姐的人何其多，只要您想，臣妾愿意为您去找那最像姐姐的女子，皇上为何非要盯着这几个姓甄的女子呢！”
    “够了。”皇上忍着怒气，“在朕的面前这般吵嚷，失了你身为皇后的体面，也失了皇室的威严。
    此次朕不与你计较，但下不为例，你记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