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易云平和许报国两人也没有第一时间就进城,刚刚从晋城折腾了两个月才回来,怎么着也得先休息休息。
第二天早上,易云平送何雨水去了学校回来的路上碰见了贺翠兰。
贺翠兰这会儿穿着一件白底蓝花的布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棉布裤子,看着像新买的。
不过想想也对,她自己穿的衣服都被剪烂了,要是不买衣服总不能光着身子回来吧?
从这方面来看,那位孙书记对她也不算太坏!
易云平眼皮都没动一下,看见权当没看见,自行车“嗖”的一声就从贺翠兰身边过去了。
贺翠兰这会儿腰酸背痛的,正走得累呢,结果就见易会计骑着辆自行车从自己身边过去了,急得她大喊起来:
“易会计,易会计,等等我,等等我!”
易云平听见了,但是他脚下一用力,自行车蹬得更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老虎撵他呢!
易云平心想,后面可是有头母老虎叫呢,他要是跑得慢了,被纠缠上了可怎么办?
路上就他们两个人,贺翠兰也没收着嗓子,本以为好歹是一个村子的,易云平就算不带她,也会停下来客气几句。
谁知道这王八蛋,一听自己叫他,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易云平,你个王八蛋!”
贺翠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自行车,气得在后面直跺脚。
易云平回了村子,见众人都已经集中到大队部等着分配任务。
仓库里面,偌大的塑料筐里,一筐又一筐冻得瓷实的洋柿子被搬出来。
刘树身为一队的生产队长,这时候站在所有人面前,开始一项一项的分配任务。
村子里大小一千来号人,老的和小的全都洗洋柿子,大姑娘和小媳妇被分配着去煮洋柿子。
然后,老娘们则是等煮出来的洋柿子放凉了,就开始用手把洋柿子捏碎。
老爷们则负责把洋柿子酱装进玻璃瓶子里盖好,然后年轻小伙子再把装好的洋柿子酱再拿到大锅里,放到箅子上再蒸一次。
如此一来,做出来的洋柿子酱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一套流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是真的费手,易云平没事儿的事情就跟一堆老娘们扎堆,捏洋柿子酱。
不要问他为什么愿意找老娘们,问就是老娘们懂得多,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又不害臊。
刚开始的几天,易云平被这帮老娘们臊得节节败退,举双手投降,但是他最不缺的就是知耻后勇,迎难而上的精神。
半个月下来,他已经能和一群老娘们侃侃而谈,不落丝毫下风。
说起老爷们那点事情,老娘们晚上哇哇叫的时候,也能面不改色,心如止水!
村子里人都在忙着做洋柿子酱,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关键是天天能吃饱,三五天还能见点荤腥,整个村子都喜气洋洋。
至于贺翠兰在公社那点事情,大队长和梁书记亲自在村子里下了封口令,谁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就挨鞭子。
后来,四个妇女主任也在私底下给大家分析了利害,事关孙书记,你们要是想去劳教农场就好好说,敞开了说。
然后,大家就全都闭嘴了,全都开始琢磨今年这样柿子酱能挣多少钱。
不过,贺翠兰的公社干事肯定是没有了,现在又回到二队,不过她是没资格坐在仓库做洋柿子的。
二队的生产队长高有才特地吩咐了,让贺翠兰跟几个老爷们一样,从仓库往外面搬冻洋柿子。
几天下来,贺翠兰一双娇嫩的双手满是血泡,疼得连筷子都握不住。
就算如此,她一天也必须要搬够数量,要不然就不给饭吃。
贺翠兰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体会什么叫人心险恶。
“啊呀,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仓库外面,贺翠兰吃力地放下一筐冻洋柿子,见自己手上的血泡都坏了,钻心刺骨的疼让她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然而,大伙儿对于她的这一招压根不关心,只是继续一趟又一趟的搬洋柿子。
“易云平,易会计,你就不能管管这些人嘛,难道非要把我累死了你们才高兴?”
贺翠兰干脆不搬了,闯进仓库一股暖意顿时迎面扑来,她眼角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凭什么这些人坐在暖烘烘的仓库一边烤火,一边干活,她就要去那冷得全是冰的仓库搬冻洋柿子?
易云平这会儿正和一帮老娘们讨论一队民兵队长刘槐当年娶了媳妇之后,都半个月了一个睡前炕,一个睡后炕,不知道怎么生娃的事情。
听到贺翠兰一下子闯进来,朝着自己大吼大叫,眉头顿时就皱起来了:
“贺翠兰,你不好好干活,到这儿来干什么?”
贺翠兰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顺手拿了个空玻璃瓶子就朝易云平的脑袋砸过去:
“易云平,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这一幕来得太快,大伙儿都来不及阻止,只能大叫着:
“易会计小心。”
“易会计,躲开!”
易云平倒是很平静,眼见那玻璃瓶子要砸在自己头上,他抬手一抓,瓶子稳稳地落在他手中。
随即,他抬头看向贺翠兰:
“贺翠兰,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要不要我去和孙书记说说,整个李家沟,从学校的老师到公社的干事,有多少是你贺翠兰的入幕之宾?”
“旧社会就算是做了婊子,那也是要图二两银子的。像你这样上赶着被人睡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你是不是觉得你自个儿挺能耐,勾手指头那些男人就乖乖送上门了?”
“我告诉你,猪肉要是臭了,自然就能吸引苍蝇,还用得着招手吗?”
“整个李家沟公社这么多生产大队,谁不知道你贺翠兰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不要钱就能白睡,还不如暗门子里的女人要脸!”
易云平连珠炮似的一番话说出来,周围几个老娘们顿时一个个双眼亮晶晶,疯狂地点头。
她们平常就会骂这小贱人狐狸精、贱蹄子什么的,但是人家贺翠兰压根不在乎,她们恨不得把这小贱人的脸挠花了。
今天易会计这一番话说完,贺翠兰这小贱人,脸色难看的就跟死了亲娘一样,气得浑身都哆嗦,她们心里头别提多痛快了。
尤其是那句,猪肉臭了,自然能吸引苍蝇,是真解气!
“易云平,你……你太过分了!”
贺翠兰气得快要爆炸了,她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和姐夫那一次被送到公社派出所的时候,听了些难听的话,再没有人敢这么说她。
而且,易云平说的一点没错。
在贺翠兰看来,她能让那么多男人围着自己转,那是自己有本事,有资本!
在贺翠兰看来,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罢了,她想要过好日子,这有什么错!
可是,易云平却说,猪肉臭了,自然能吸引来苍蝇?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巴掌狠狠抽在贺翠兰的脸上,将她心中因为长相、工作产生的那点优越感和自以为是抽了个粉碎。
正当这时,易云平身边站着的几个老娘们,一个个起身推搡着贺翠兰:
“走走走,这么大一块臭猪肉,再把我们的洋柿子酱也熏臭了,赶紧出去!”
“滚,我们的洋柿子酱可是要卖钱的,被你这块臭猪肉熏坏了还怎么卖?”
听着耳边这些话,贺翠兰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转身就往外面跑。
不过,她并没有去搬冻洋柿子,而是去找了个地方哭: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臭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