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敲门声持续不断地响起。
一副若是不开门就会天长地久地永不停止敲下去的执拗样子,可就是死活不肯发出声音。
……会是谁呢?
会是自己从前认识的人吗?
我心中这样想着,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我几乎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仅有的记忆就是从高台上跃下的那一刻。
可是,关于我自己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这些本应该熟稔于心的事情,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只是,我本来不该为此而惊讶的。
若非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我大概早就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与此间无边的寂静黑暗融为一体了。
我明明早就死了,摔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却感受不到丁点的痛处。
不仅是痛感,其他的感官包括喜怒哀乐的各种情绪在内,都仿佛早就离我而去。
可是,就在我意识到忘却了这一切的同时。
我竟像是……又能感觉到疼痛了。
那隐隐的痛感集中在破开的胸口内侧,是我的心脏在抽痛。
不知为何,明明都是从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痛感却绕开了我折断的颈骨,撕开的皮肉,甚至是破裂的眼球……直接抵达汇聚在那个地方。
我思考良久,终于得出这颗心与众不同的地方。
——是锁链。
那根不知何时出现,紧紧贴合着心脏表面而随之起伏收缩的链条。
正是它将我拉扯着送到了这扇似曾相识的门前,也是它如同胶布般将那颗破碎的心脏密密地拢在了一处。
在修复的同时,也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痛楚。
而锁链的另一头,正通向门外……
我于是猜想,或许外头正在敲门的那个人此刻正握着锁链的另一头。
这让我对门外的景象越发好奇。
一个突然的念头击中了我——
打开那扇门。
仿佛打开它,一切自会分晓。
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我的心跳达到了顶峰。
……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脑海中像是有另一道声音在说话,那道声音循循善诱着。
在还有一步之遥就可以同往安息的此刻,任何举动都是在节外生枝,明明好不容易才从那些纷扰中挣脱,来到这个地方。
我犹豫着,终于还是上前一步,将前额和胳膊肘同时抵在了门上。
敲门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我开始向外用力。
只是没想到,眼前的这扇门竟是一点分量都没有。
我的力气扑空,不受控制地整个儿向门外倒去。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门板竟然闷闷地叫出了声。
不等我惊讶这阴间的东西确实不同凡响,就在白光中望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黎宵?!
少年正蹙着眉头,满脸嫌弃地望着满脸惊诧的我。
而我张了张嘴,一句话立刻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你……你怎么也下来这里了?”
大概是我脸上的震惊太过真切,黎宵没有第一时间骂人,而是皮笑肉不笑地耐下性子问我,这里是哪里。
“当然是地——”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顿住了,因为陡然清醒过来的我已经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这里哪里是什么地狱,分明就是兰公子的居所。
那我刚刚是……
我睁大眼睛茫然地与黎宵对视、
两两相望间,我的后领子冷不丁被人提了起来。
黎宵像拎小猫小狗般将我一把提起,然后放在一个离自己稍远的地方,这才眯着眸子在唇边扬起一个假笑:“居然站着也能睡着,你可真是个人才。”
听着黎宵不无讽刺的话语,我眨了眨眼睛,条件反射般地点头应声道:“黎公子谬赞了。”
“……”
我说得不卑不亢,听起来完全出自真心实意,就连黎宵听后都笑容一僵,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从前知道你傻,却不知道你竟是这般的傻。
我虽然不聪明,但没呆到听不懂人话的地步。
不过眼下,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暗自祈祷着,最好这场对话到此为止。
我可不想黎宵记起我之前没有说完的话。要是被他知道我本来想说的是什么,以黎宵一贯的行为逻辑,绝对会因为觉得我是在故意咒他去死而大发脾气。
那么之前那么长时间的相安无事,很有可能就在瞬间演变为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可惜,向来天不遂人愿。好像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却见黎宵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垂眼看向我问道:“对了,你刚刚是想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