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后来的事情总是断断续续。
黎宵跟随喻轻舟离开了修罗域,来到了隐仙宗。
其实,对于黎宵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从前在修罗域,他就总是一个。
因为他和那里的绝大多数原住民不同,作为妖怪,他的气味不够纯正。
妖魔与妖魔之间不见得会有多么志同道合,但在排斥人类方面倒是一致对外。
在这里,人类是默认的食物。
食物总是低于猎食者的存在。
所以在黎宵还小的时候,他就习惯了东躲西藏的生活。
然后忽然有一天,他累了,觉得不能够在这样下去。
这样胆战心惊生活,就算不吓死也迟早会被累死。
于是,黎宵选择成为猎食者,捕猎那些同样想把自己当成猎物的家伙。
一开始的他太过于虚弱,光靠蛮力根本不占优势,于是就开始布置陷阱。
修罗域的深处极少人类涉足,在这里想要站稳脚跟,凭借的就是绝对的力量与直接的对抗。
黎宵是此处的异类,这既是他的劣势,也是他最大的优势。
终于,他凭借着投机取巧换来的猎物一点点成长起来,直到有一天,他不再需要那些小机关的辅助,也可以直接撕碎前来挑衅的巨大妖兽。
黎宵有时候也是无聊的。
在修罗域,除了血腥的追逐和被追逐,好像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
嗯……
也不完全是这样。
还有一件事情和吃饭睡觉一样地平常,那就是繁衍生息。
在这方面,黎宵就更尴尬了。
妖兽凭借气味彼此吸引,无论少年成长到了哪一种地步,闻起来总不是那么个意思。
“没有谁会愿意和食物诞育子嗣的,那不仅愚蠢而且疯狂。”
忘了是谁暗戳戳提过一嘴。
本来好像是偷偷说黎宵坏话泄愤来着,结果刚好被吃完饭出来遛弯消食的黎宵撞见,于是就顺便加了一餐饭后甜点。
对于那个说法,黎宵倒是不太在意。
一来,黎宵的父亲就选择了一个雌性人类也就是黎宵的母亲作为配偶,并且生下了黎宵。
二来,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黎宵压根儿还没到择偶的年纪。
等到黎宵再次想起这茬儿的时候,是在认识喻轻舟之后的事情了。
黎宵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喻轻舟的想法,直到常礼指出前者总是在喻轻舟跑去找沈映雪的时候找自己麻烦,是属于典型的欲求不满的后遗症。
“……欲求不满?”
黎宵琢磨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多少感到有些新奇。
“简而言之。”常礼竖起一根胖胖的手指头煞有介事解释道,“就是发情期。”
“发情期?”
“不错,比较直接的说法就是,想要寻找合适的交配对象了。套用人类的那一套比较委婉的说法的话,就是青春期的烦恼。”常礼说着,拍拍黎宵的肩膀,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恭喜你啊大笨蛋,这说明你正年轻呢。”
话音未落,便被黎宵提起来,揪着两条小辫子在空中疯狂转起了圈圈。
等到再次回到地面,两颗漆黑的豆豆眼还在眼眶里转个不停。
“黎宵你……哕!”
还来及说什么,一张嘴就哇哇呕吐起来。
黎宵嫌弃地远离了一些,还不忘在嘴上犯贱:“不用谢啊小东西,本大爷向来尊老爱幼,这一下就当做是给你以后跃龙门做准备喽。”
玩笑归玩笑。
黎宵还是多少将常礼的话听了进去。
虽然他吃过的肉比常礼多得多,奈何常礼从小就生活在人类社会,在某些方面的常识确实要比黎宵多那么一点点。
——那么,自己是想要寻找交配对象了吗?
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首先……
“喻轻舟甚至都不是一个能够诞下后代的雌性啊。”
黎宵烦恼了好一阵,以至于吃东西都不香了。
那一段时间,喻轻舟无论在何时何地,又或者在做什么,动不动地就能感到一阵幽怨的视线。
看过去时,就能看到黎宵匆匆移开目光的模样。
问少年,少年也不说,只是垂着眼睛装哑巴。
“有什么困难就直说,若是难题,也可以一起商量解决。”
“没,没什么。”
黎宵心虚地别过脑袋,余光还有意无意地瞥向喻轻舟平坦的腹部。
开玩笑,他要是直接问喻轻舟考不考虑给自己生孩子,对方能把他肠子给打出来。
更何况……
比起自己,喻轻舟一定更希望和那个什么沈映雪生孩子才对。黎宵忿忿地想。
而且那样一来,从现实角度来说,好像也更为实际和可行。
黎宵不由地越发郁闷,看向喻轻舟的目光也是更为幽怨,就好像对方是什么移情别恋的负心汉。
搞得喻轻舟也是愈发一头雾水。
喻轻舟忙着山上山下两头跑,一边除魔卫道,一边处理宗门的琐事。忙得脚不沾地,时间一长也就没工夫来揣摩黎宵的这点小心思了。
不过,喻轻舟没工夫关心黎宵的心理健康,倒像是有心思和新来的女弟子眉来眼去地套近乎。
“哪里眉来眼去啦。”常礼不耐烦地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不就是普通地说话吗?小手都没拉一个,算哪门子情况。”
黎宵完全没把常礼的话听进去:“你看看,他居然笑了,还笑得那么开心!铁定有问题!”
常礼闻言一脸的无语:“大笨蛋,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阵喀嚓咔嚓的奇怪响动。
常礼禁不住有些疑惑地询问黎宵:“你听见什么怪声儿了么?”
一扭头,被少年脸上的凶狠吓了一跳。
“哇你这是什么表情?!”
“想要杀人的表情。”
黎宵咬牙切齿地回答,常礼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听见的是对方磨牙的声音。
常礼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语重心长道:“没用的,他吃软不吃硬的,你要是卖卖惨,兴许还有救。”
然后默默站起身,并且拍了拍黎宵的肩膀:“兄弟言尽于此,别说在这里见过我,刚刚我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
黎宵在原地思索了一阵,觉得常礼说的不无道理。
“那怎么样才算比较惨呢?”黎宵又问,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参考对象。
“这个嘛……”
常礼摸摸下巴,老实讲他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要被拉来考虑这种大人间的问题,分文捞不到不说,还要赔上宝贵的睡眠时间,其实就挺惨的。
当然,他不可能这么告诉黎宵,所以最后选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我觉得流浪狗就挺惨的。就那种又瘦又柴,脏兮兮灰扑扑没人要的狗。其他狗见了都会被撕咬驱逐的那种。”
黎宵有些怀疑:“这样行得通?”
他觉得自己要是真变得脏兮兮灰扑扑的,喻轻舟也只会让他滚去洗澡。
至于想变得又瘦又柴,也就是要饿肚子。
黎宵更不喜欢。
见黎宵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常礼摊了摊手:“信不信由你,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自己想想吧。”
说着,打着哈欠就离开了。
留黎宵一个人在原地想了又想,终于决定先试试看看。
由于山上是没有流浪狗的。
黎宵还为此特意偷偷溜下了山,没想到就在山下的镇子里撞见了喻轻舟。
更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身边竟然还跟着几天前见到的那个女弟子。
两人有说有笑走在热闹的市集,竟是十分热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