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黎宵这样说着,眼中有着明确的笃定和暗暗的期待。
也许在少年看来,凡事大抵如此。
若此路不通,转过头必然是一条康庄大道。
可真正的问题在于……
有些问题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就像喻轻舟不必要接受黎宵的好意,黎宵也并不需要刻意向喻轻舟示好。
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就应该画上句号,若不是……若不是喻轻舟尚未找到打破禁制的方法。
事实上,喻轻舟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查阅各种资料,包括寻访各地咒术方面的专门人士。
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喻轻舟的这种行为甚至惊动了掌门,后者再次造访,话里话外都是让喻轻舟不要为此耽误了正事。
虽然喻轻舟已经郑重承诺绝不会因此耽搁了宗门中的事务,但掌门似乎并不满意。
“轻舟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是知晓。”
掌门语重心长道:“有关黎宵的事情,我和你常师伯都是一样的看法。现在看来,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强行破咒,结果未知,万一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危害,岂不就得不偿失了。”
“可……可黎宵他现在的情况……”
喻轻舟迟疑了,莫非要直接告诉掌门,黎宵受到禁制的印象太深,似乎是无法抑制地喜欢上了自己。
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拿到台面上大说特说的。
更何况面前的掌门如今虽为宗门的话事人,实际上也是看着喻轻舟一点点成长起来的长辈。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掌门似乎是看出了喻轻舟平静外表下的丝丝窘迫,于是像个和蔼可亲的家长那样笑了。
“我知晓你的顾虑。”
他缓声道:“少年人嘛,最是热血沸腾、躁动不安的年纪,满脑子情啊爱的。一点微末的心动,便恨不得闹出天大动静,赌上前程,乃至是生死。到头来才会发现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觉。”
掌门不紧不慢的话音落在喻轻舟的耳中,字字清晰,发人深省。
喻轻舟想,又何止如此。因为黎宵对他,甚至连那所谓的微末心动,都不曾有过。
他们只是两个被禁制反噬绑定到一起的人。
或者说,是黎宵被单方面地绑定在喻轻舟的身上。
何其不公,又何其无奈……
所以,喻轻舟才挖空了心思,想要停止这一切的错误。
他不想要少年看似真心实意的虚情假意,也不想再面对那张美丽却毫无灵魂的面孔。
他宁愿黎宵讨厌他。
因为那才是正常,合乎道理的。
无论是被挖走眼睛,还是被强行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被迫适应崭新的生活,黎宵都是有理由讨厌喻轻舟的。
若是——
喻轻舟不曾见过少年憎恶的目光,听到过那一句发自本心的恶心,或许还可以骗骗自己,当做无事发生,但他做不到。
或者说,他尝试过视而不见,终究还是失败了。
“哥哥,你都不知道,最近黎宵那个大笨蛋和那个叫珠珠的小丫头走得有多近……哼,还以为他有多喜欢哥哥呢。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当然哥哥除外。”
常礼振振有词地跑到喻轻舟面前告状,发誓无论如何都要黎宵这小子狠狠吃瘪一次,胳膊肘朝外拐是吧,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没想到,青年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微微地笑了:“你这样说,又置掌门和常师伯于何地,他们两个应该待你不坏吧?”
常礼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那……那是我一时考虑不周,不小心给忘了。”
顿了顿又无比坚定道:“但黎宵的事情千真万确。我就不信,他看不出那丫头喜欢自己呢。但黎宵的态度是什么呢?半推半就,一点自觉都没有。”
常礼愤愤不平地说着,却没有等来预想中的附和。
喻轻舟却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可是那个大笨蛋明明就……”
“你误会了,他并不喜欢我。”
喻轻舟平静地出声打断,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或者说,就连他自己都误会了。”
任何人都可以误会。
唯独喻轻舟不行,也不应该。
所以,当听到掌门人的那番劝导,喻轻舟的心里不能说毫无触动,却也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
见到喻轻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掌门继续道:“凡事皆有正反两面,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滥情者,淫也。可若能反过来加以合理利用,动之以情再晓之以理,循循善诱,岂非事半功倍?”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这么做的话,又与欺骗有何区别?
掌门看出了喻轻舟心中所想,再次露出一个长辈般慈爱的笑容。
“人毕竟是活的,世间事不都是非黑即白,若结果是好的,过程曲折些又何妨。再者,我相信你的能力。虽然不曾放在明面上,但我们这些老东西啊私下里其实都认为,这一辈中最优秀的就是轻舟你。”
听到掌门这样说,喻轻舟多少有些意外。
旁人也就罢了,他自认是如何都比不过沈映雪的。
掌门却表示,沈映雪固然不错,但却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不像喻轻舟,能够处处以大局为重,以宗门为重。将来这执掌门派的重任,终有一日是要交出去的,那时候必然需要一个更为可靠妥帖的人选。
掌门话里话外的意思,喻轻舟不是听不懂。
可并无意争夺掌门之位,对他来说,一个宗门的兴衰与荣辱还是太过于沉重。
他一个连自己都得过且过的人。
如何担得起旁人的未来,那旁人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数以千计的。
不过,喻轻舟仍旧感恩于掌门的一番赏识,无论其中有多少是出自真心,至少对方实实在在地这样说了。
除此之外,喻轻舟也将那次掌门的最后一句叮嘱清楚地记在了心里。
“我知道,你一定能够守住本心。”
——本心吗?
喻轻舟感受着胸腔中一下下规律的跳动。
这颗心明明是属于自己的,他却越发地看不清,越发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可能只有真正地斩断和黎宵之间的孽缘,等到了那个时候,喻轻舟就不会再为眼前的事情所牵绊,也可以当得起一句无愧于心。
而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
按照掌门他们的希望去做,或许也没有什么错处。
所以,喻轻舟再次对黎宵说:“黎宵,我不需要什么亲手做的糕点,我只要你听话,你听话了,我就高兴些。”
黎宵不是第一次听到喻轻舟说这话,心里不免有些怀疑。
上一次他听话了,好像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对方还差点把他丢给那胖老头一走了之了,虽然最后没有走成,但还是多少给黎宵留下了些心理阴影。
他于是问道:“那喻道长高兴了,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一件你能想到、同时又不超过我能力范围的事情。”
黎宵这回算是学乖了,他打定主意不是看得见的好处,绝不上当。
说话间,他突然想起了上一次,喻轻舟问他有什么想要的,他都还没有兑现呢。
——不行,不能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正好也趁机试探一下喻轻舟的诚心与否。
“咳,还记得上次你就问过我有什么想要的,还作数吗?”
顿了顿,又急急补充道:“先说清楚啊,这个一码归一码,和现在的不是一回事。”
“自然。”
“那……那如果我说,让你……让你亲我一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