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瑾瑜仙子一赌气离开九尾岭,方大宝着实生气,死丫头臭婆娘的骂了一通。
“新娘上了床,媒人丢过墙”,过河拆桥也没这么拆的好嘛!
方大宝还不会御空飞行,凌风雕又没了,只能凭脚下功夫回碧落山。
走了一会儿,他便想回九尾岭求助,但顺着原路走了大半个时辰,路还是那个路,景还是那个景,但那块石碑怎么都找不到了,绕了半天,竟然又回到原地。
方大宝心道即便找到狐族老祖宗,里面的飞行法器带出来也是一堆飞灰,所以将心一横,便准备走回碧落山。
漫漫千里路,方知脚下要躬行。
刚沿着一个官道走了半日,方大宝依稀看见空中一个小黑点,待得近了些,原来是个道人踏着一柄拂尘御空而行。
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方大宝扯着嗓子大喊道:“青玄师傅,我是大宝儿啊!”
青玄真人也是一惊,踩着拂尘悠悠落下。
方大宝一见师傅,低头就拜,急切地问道:“刘黑蛋呢?”
青玄真人摇摇头,说出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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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刘黑蛋随着青玄真人到了道庭,便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见到什么都赞叹一番,青玄真人却是心事重重。
到了一个僻静之处,刘黑蛋双目流泪,对着恭恭敬敬青玄跪下,哽咽着说道:“青玄师傅,这些日子是黑,黑蛋,最……最高兴的日子。”
青玄真人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金碧辉煌的道庭中,骄傲的仙鹤踏着优雅的步伐四处闲逛,小蜜蜂嘤嘤作响,从一朵花飞向另一朵花,忙碌而又欢快;淙淙流淌的泉水,自嶙峋的太湖石间跌落,水声叮咚,如同天籁之音……
如此美轮美奂的仙境,青玄真人感到的却是无处不在的阴森可怖,处处暗藏杀机。
“青玄师傅,俺知道您想说什么。”刘黑蛋又重重磕了几个头,“黑蛋这些日子,得您的恩宠,不说学了一身功夫,也算看到一个做梦才有的地方——”
刘黑蛋摸着身边的一尊金胎錾云龙纹三足盖炉,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师傅,这炉子俺不知道叫什么,不过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黄金做的炉子。黑蛋做梦都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地板都是玉石雕成的……师傅啊,黑蛋又想起大宝哥,大宝哥每天让黑蛋吃灵丹,灵丹都吃到想吐……那可是几百灵石才能买到的灵丹啊!”
黑蛋越是说得动情,青玄真人越是难过。
“师傅,黑蛋想和您说,黑蛋这辈子已够了,哪怕明天被剥皮抽筋,也够了!”刘黑蛋又给青玄真人磕了一个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黑蛋也不会做那个砧板上的鱼肉,黑蛋就是死,也会扑腾几下!黑蛋不会死在这里的!”
黑蛋抹去眼泪,继续说道:“师傅,磕了这个头,从现在开始,您就在黑蛋心里做师傅……明天俺就在这里找个师傅,俺会不要脸地讨好他们,俺要想办法在这里活下去!”
青玄真人从来没感到心里如此难受,他摸摸刘黑蛋的头,长叹一声。
果然,到了第二日,老祖在天一宫大开宴席,便是为了款待青玄真人和刘黑蛋二人。
席间珍馐美味,自然不必说了。
沉香木制成的大桌上,帝王翡翠雕刻的菜盘,中间一道名菜称为“龙凤呈祥”,虽不至于是真龙和凤凰进行烹制,但也是灵芝草喂养大的孔雀和碧波寒潭长大的娃娃鱼,肉质鲜嫩,入口即化;晶莹剔透的玉露羹,乃是由清晨荷叶上收集的露水,佐以百年灵芝熬制而成,似乎每一口都是在品尝生命的泉源……
席面坐北朝南的一方,端坐一人,鸡皮鹤发,仿佛已老朽不堪,只有一双眸子精光闪烁。
若不是这个最尊贵的位置,谁都想不到这便是威震天下的道庭老祖。
老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扯着公鸭嗓子道,“青玄老弟,你很好!”
青玄真人站起身:“托老祖的福——青玄不才,好在门下弟子勤勉向学,没有辜负青冥师弟的一番殷殷嘱托。”
“好!好!”老祖连说两个好,大家听得懵懵懂懂,也不知如何好法。
顿时场面上便有些尴尬。
财司尊者吴有道这段时间一直惶惶不安。
直到今日,各宗派的供奉死活都收不齐,他天天催命鬼一般派人下去,结果这几个月只增加了两成,排下去的使者倒失踪了三个——他生怕老祖哪天忽然发作,撤了他尊者的席位,也和那个骚狐狸一般,关进黑水河中候死。
吴有道一端酒杯,笑道:“老祖以德行化育人心,以仁政治理宗门!倘若世间宗门皆能效法青玄真人,明理知义,恪守宗门之规,乃是道门之福,亦是苍生之幸啊!”
吴有道这话算说得很得体了,道庭就要把玄天宗树立成乖乖仔的好标杆。
只不过此时谁都不好意思点明老祖要把刘黑蛋留下的意图,老祖不会说,青玄真人怎有如此厚的脸皮?
缉捕司的蔡尊者也一端酒杯,笑道:“这位刘黑蛋小道长,江湖传闻符篆术深得青玄真人真传,这次随着师傅前来道庭,会多住些日子吧。”
方大宝为瑾瑜仙子炼丹的一日,蔡尊者去玄天宗宣读道庭谕旨,两眼一抹黑,竟然说刘黑蛋丹法精湛,邀请前来道庭“施展丹道神技”,岂知刘黑蛋压根儿没学过丹道,差点被玄天宗弟子笑掉大牙。
此时蔡尊者借着这个机会,正好给刘黑蛋正了名。
刑罚司的曹尊者一双猪尿泡眼眯成了一条缝,鼓励刘黑蛋道:“小兄弟,老祖是整个道教的当家人,最体恤下人了,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大家好!”
此时,这个貌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脸憨厚的乡下少年,鼓足勇气端着酒杯,结结巴巴地说道:“各位仙长,俺叫刘,刘黑蛋,是个乡——乡下人,不懂城里人礼——数,说错了话,大家别见怪,别见怪!”
“哈哈,”道庭老祖见刘黑蛋竟是如此人物,不禁哈哈大笑,“你随便说,说什么都不怪你!”
刘黑蛋得了老祖鼓励,说话便不是那么结巴了,“在家——家里,俺们刘家虽然穷,也有族长,也有祠堂。俺们大小事,比如,比如寡妇改嫁,分几亩水田旱田——就听老族,族长的……俺现在心里想,道庭便是俺们修真的祠堂,老祖您便是俺们的老族长,谁不听您的,就要用大棍子打!弄不好还要赶出祠堂!”
道庭老祖笑得一双老眼眯缝起来,咯咯道:“你这孩子,形容得贴切!”
“所以俺们刘家,有什么好东西都要送到祠堂里去,送到族长家里去!”刘黑蛋越说越是顺畅,“俺刘黑蛋也算光宗耀祖,被道庭看上,被老祖看上,这次从玄天宗过来,俺就请示过青玄真人——只要老祖喜欢,黑蛋就入了老祖的门下,以后就在道庭,跟着老祖学做人的道理。即便不能做个徒子徒孙,就是做个身边的亲随,做个阿猫阿狗,也是光宗耀祖了!”
刘黑蛋回头看了青玄真人一眼,见他满眼怜悯,并无不豫之色。
此时,刘黑蛋一狠心,趴在地上,咚咚有声,磕头如捣蒜,口中连连喊道:“老祖在上,受黑蛋一拜!”
这一刻,众人俱是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