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方大宝一行四人,驾着法舟,风驰电掣地便往九尾岭而去。
等到了九尾岭,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眼前便是那一尊大黑碑,方大宝老远就大喊道:“老狐狸耶——老太婆耶,我把江流儿给你带来了,快开门——”
瑾瑜仙子生怕老祖宗生气,脸都黑了,急道:“叫祖奶奶!要叫祖奶奶!”
江流儿在路上吃了几枚灵丹,元气已恢复了一些,此时缓缓从法舟中探出半个身子,哭道:“老祖宗,江流儿回来了——”
“老婆子还以为你死都不肯回来了呢!”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只见石碑上空洒下一层薄薄的光幕,一个老婆子黑衣黑袍,杵着一根焦黑的鸠杖,带着一群小狐狸站在光幕中。
江流儿爬下法舟,双手在地上摸索着,缓缓爬到石碑旁,对着老婆子连连磕头,气喘吁吁道:“老祖宗,不孝孙江流儿回来了——”
一句话未完,江流儿抱着石碑,哭得抽搐成一团。
瑾瑜仙子扶着江流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后面小狐狸见昔日玉树临风的江流儿如此惨状,更是哭倒一片。
毛团子最是心善,抱着老婆子的腿不停央求:“奶奶,江姐姐很惨啊,您让她进来好不好?”
在一众小狐狸眼中,江流儿的身份早从“哥哥”转化为“姐姐”。
老婆子脸色铁青,鸠杖一点着脚下的岩石,巨大的岩石顿时四分五裂,喝道:“江流儿,你可知罪?”
“流儿知罪!老祖宗……”
江流儿一双无神的眼睛流下泪来,“流儿本不应该出去——老祖宗,流儿真心痛啊——带出去那么多兄弟姊妹,就活下流儿一人……呜呜,如今流儿也是命不久矣,就想着能最后见老祖宗一面,给您当面说说流儿的错处……流儿快死了……”
老狐狸本想板着脸把江流儿教训一通,此时一看她这般惨状,便是铁石心肠也是软了,不禁长叹一声,说道:“唉,你先进来吧。”
方大宝生怕道庭的人追了上来,已是急不可耐,一拉瑾瑜仙子便溜进了光幕。
大青狼扶着江流儿,也要进去。
哪知大青狼刚到光幕门口,光幕忽然激烈地闪动起来。
只听得“嗡”的一声大响,大青狼一头撞在光幕上,光幕一阵剧烈闪动,这老狼一声惨叫,腾云驾雾般倒飞出去。
老婆子双眼精光四射,问道:“你是妖族?”
骆夜影爬起身,摸着头道:“回禀老祖宗,小子乃是青狼一族。”
“你快走吧,这里容不下你——”老太婆叹息一声道:“别人能进,唯独你进不得!”
大青狼顿时呆住了,好不容易千里迢迢逃命过来,到了门口,竟然进不去。
他回头一看,天边已有祥云朵朵,金光千道,看来道庭老祖就要到了。
瑾瑜仙子急得脸都白了,哀求道:“祖奶奶,我和大宝儿都进了啊!”
“他是青狼一族!”老狐狸语音铿锵,不带半点犹豫,“知道这个阵法叫什么?叫‘天妖封界阵’!天狐花了无数代价才给狐妖一族争取到,并没有说要护佑整个妖族!”
“那我怎么进来了?”方大宝立马发现了问题,“你们弄这个大阵,不就是怕了我们人类嘛,我不就进来了?那封个屁!”
“哥哥,你是老祖宗放进来……”毛团子在一边嗫嗫嚅嚅道。
“那为什么不能放大青狼进来?”方大宝反唇相讥。
他在大青狼面前夸下海口,说能找个地方护佑他,结果临头反而进不来,脸上就挂不住。
老狐狸也是一声怒喝:“若是‘天妖封界阵’什么妖族都能放进来,那护佑的岂不是整个妖族?天狐本事再大,能护佑整个妖族?还有,你能进来,是老狐狸看你心善,给了你缘法!别人要进来,得看他能不能打过我这只掉毛的老狐狸!”
瑾瑜仙子哭诉道:“老祖宗,您老想个办法,先让骆哥进来,阵法不是您在掌管吗?”
“老婆子没办法!这是天狐定下的规矩。”老太婆木着脸。
瑾瑜仙子还在拉扯老太婆的衣角,老太婆更生气了,喝道:“你们两个再多言,看老婆子会不会把你们赶出去!”
方大宝脖子一缩,便不敢说话了。
瑾瑜仙子不死心,拉着方大宝靠近石碑,手刚摸上去,只见一行行铭文逐个显现,果然便有一句“吾诫狐族子孙,若能长守九狐岭,远离尘世喧嚣,勿与他族交往,可保安然无恙……”
“勿与他族交往——串个门不行吗?”瑾瑜仙子急得直跳脚。
江流儿知道大家没办法,给老祖宗磕了一个头,轻轻道:“老祖宗,一命换一命。老祖宗,您放夜影哥哥进去,流儿死在外面,也不用进来了!”
“丫头——”老狐狸看着江流儿这般模样,放下厌弃之心,一声丫头终于叫出了口,语气也柔和了很多:“不是老婆子不肯通融,是阵法如此,不能怪老婆子。”
大青狼刀疤脸一阵阵抽搐,惨笑道:“流儿,老祖宗也有难处。你且进去,夜影哥哥自有办法——”
说罢,双掌一送,便要把江流儿推进大阵!
“黑水大狱的人,谁能逃脱?”忽然远方传来一声雷鸣,一个猥琐老道隐隐而现天边,隔空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便朝江流儿一抓。
江流儿本来半截身子进了光幕,此时背后一阵无可抵御的大力倒吸过来,她回头一把抓住大青狼的手,“狼哥,我们死一起!”
大青狼怒吼一声,犹如晴空响起一个霹雳,周身气机顿时沸腾到顶点,一头青狼的幻影在他背后仰起脑袋,也跟着一声咆哮。
一柄青锋宝剑顿时在手,大青狼揉身而上,如同闪电一般朝着道庭老祖的伸出的大手砍了过去。
但他不知——即便金丹境巅峰,在渡劫大修面前,也不过是个蚊蚋!
“无知!”
大手的主人轻哼了一声。
然后,这只大手轻轻一翻,大青狼顿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大手如同泰山压顶,黑压压地拍了下来,啪的一声,如同拍苍蝇一般,把大青狼拍在地上。
便是一招,大青狼浑身骨骼寸断,如同死狗一般趴在一个泥坑之中,已不知是死是活。
“住手!”老狐狸嘶哑着嗓子喝道。
这只大手顿了一顿,又要去抓江流儿。
老狐狸怒喝一声,黝黑的鸠杖一闪,透出光幕狠狠地敲击在这只大手上!
“咔嚓”一声轻响,只见这只大手如同瓷做的一般,手上忽然出现一丝丝裂纹。
过了片刻,只听得“嚓”的一声轻响,一块瓷片掉在地上,然后一块连着一块,整个大手摧枯拉朽般化成一堆细小的粉末散落在地。
“老怪,你敢进来,老狐狸敲掉你的手!”老狐狸双眼精光闪亮。
“哇呀呀!老狐狸!你有本事就出来!”断手的主人痛得直跳脚,嗷嗷怪叫一声。
“哼,你觉得老狐狸会出来吗?”
老狐狸根本不理会,问道:“老妖怪,你不在心无界纳福,跑到老狐狸这里作甚?”
“为这个狐狸精!”
“请回吧,老妖怪,她是老身的子孙。”
“哇呀呀,老道士要的人,要的人,从来都没落——空——过!”
随着一长声“过”字,一个老道驾着一道七彩祥云,冉冉落在九尾岭的石碑前。
“交出江流儿,老道留她一个全尸,不坏你家大门!”老道士三角眼一瞪。
“你少胡吹大气!”老狐狸丝毫不为所动,讥笑道:“若是你真身前来,老狐狸或还惧怕你三分,你一个法身,胡吹些什么,有本事便打进来!”
道庭老祖气得胡子乱翘,伸出一掌便朝石碑上拍去,哪晓得一掌刚刚举起,石碑上忽然绽放出万道紫色光芒,老道士一只手掌遇上金光,忽然衣袖着火了!
老道士被烧得哇哇乱叫,用手打,用嘴吹,却是怎么也弄不灭,便如一只老马猴一般乱窜乱跳,对着后面大喊:“水——水!”
就在方才,道庭九位尊者已到了八位,看着老祖着了火,一群人纷纷掏出法宝救火。
玉清策司的林尊者乃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女子,乃是千年的云雀成精。这女人掏出一个瓶子,瓶身浑圆,周长不逾三尺,细腻如凝脂,瓶颈修长,恰似仕女之纤腰,如同观音大士手中的净瓶一般。
这妇人连声叫道:“老祖莫慌,奴家瓶子里有半亩水塘的池水。”
话音未落,只见一股水桶粗细的碧水里带着几只河蚌,一群鱼虾满头满脑地向着老祖头上浇了过去!
这半亩池水把老祖淋得像一只落汤鸡一般,老祖手上的火苗却是半点没熄,反而火上浇油一般,烧得更加旺了。
“要风!风才吹得熄!”紫霄符司莫尊者掏出一柄扇子——却是江流儿常用的流萤扇,自从江流儿被关进黑水大狱,这柄扇子便落在三姨太手中。三姨太玩了几天,又被莫尊者借了出来,他知道这扇子风大,于是逮住死命一扇。
顿时老祖手上的火苗猛地一窜,火借风势,风长火威,火焰倒卷过来,顿时把老祖的法身烧得干干净净,只落下一地的白灰!
过了好半晌,一个小小的尘卷风——山野里有道“旋儿风”慢慢移动过来,卷起地上的白灰,白灰连同满地的尘埃搅和在一起。
风歇了,一个猥琐老道又出现在山门前。
“妈哟,疼死了,你踏马地用风吹,是想烧死老子吧!”
老道一摸下巴,胡子烧得精光,差点气得原地去世——看看莫尊者,恨不得一把捏死,但想想他是三姨太引荐的人,只好忍了下来。
“老妖怪,你法身都破了两个,还要进来吗?”老狐狸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喝道:“便是你真身在此,进了这大阵中,顶多只有原来三成功力,别说你渡劫三转,就是渡劫五转,六转——老身也不怕你!”
道庭老祖和方大宝一个脾性,最是嘴上不服输,哇哇大叫道:“死老太婆,你等着,俺转头就去取真身过来!来个你死我活!”
嘴里说着,脚下却是不动分毫。
“你舍得?”老婆子哈哈大笑,“你欺蒙老婆子是小孩子呢,你敢出心无界,出了心无界,黑魔雷劈死你!”
“你敢威胁俺!”老祖气得浑身发抖。
“不信,等着瞧!”老婆子补了一句。
她的话语仿佛带有某种预言的力量,话音未落,天色骤然一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老祖头顶上忽然堆叠起一层层的黑云,黑压压的似乎随时倾倒,老祖说一句“哇呀呀,你这乌鸦嘴——”,语音未落,一道漆黑如墨的闪电划破天际,仿佛来自深渊的触手,扭曲、狂舞在天空中,咔嚓一声,正劈在道庭老祖头顶。
老祖连叫都没叫出声,便成了一堆飞灰。
老狐狸屈起手指:“第三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