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瑾瑜仙子终于答应带方大宝去云浮海了。
这段时间,方大宝等啊等,等得花儿都谢了。
毕竟他自己还进不去,一是不知道进入云浮海的法诀,另外则是境界不够。他本想熬到中秋月圆之时,但实在心痒难挠,一双脚隔上几日都去瑾瑜仙子那边,嘴里尽说些不着调的闲话。
话里话外便是问瑾瑜仙子到底好了没。
瑾瑜仙子这段终于把境界巩固在金丹境小成,她听得厌烦了,便说道:“算了,看你可怜,带你去吧。”
一听此言,高兴得方大宝一跳三尺高,当下昏了头就抱着瑾瑜吧嗒亲了一口,叫道:“这才是好姐姐呢!”这下气得瑾瑜仙子追着方大宝撵了半座碧落山,眼泪汪汪,非要在他身上留下一个透明窟窿不可。
方大宝跑着跑着,一句话就制服了瑾瑜仙子,“你还见我那好兄弟高歆不?”
“见啊,你带我见他——我,我就不杀你!”
瑾瑜仙子一扭小腰,红着脸点点头,也是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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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方大宝静静站在云浮谷入口,那是一片倾斜的河滩,满地都是被河水冲刷的溜光水滑的鹅卵石,河道边上有一棵倒伏的巨大榉树,河水流过榉树,就从百丈高的悬崖上跌落下去,耳边都是震耳欲聋的瀑布声。
一根瘦骨嶙峋的石柱矗立在河道边,石柱上满是风化侵蚀的孔洞。
这地方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随着一阵嘹亮的山歌,河滩上一艘木筏子缓缓地漂了过来。
木筏一个竹筐,竹筐里装了满满一筐玉米,艄公长长地吆喝一声,一大群猴子从山上呼啸而下,纷纷跑到岸边抢夺玉米。
“大叔,喂猴呢!”方大宝问道。
“喂饱了,他们就不下去嚯嚯庄稼。”皮肤黝黑的汉子擦一把脸上的汗水,憨厚地笑道。
方大宝没来由地一阵难过,他忽然想起刘黑蛋了。
因为这人长得像是刘黑蛋他爹。
好不容易汉子喂完猴子离开了,瑾瑜仙子忽然说:“我不进去了。”
“你们姐妹就这样不见面吗?”方大宝问道。
“当然要见面。爹爹都死了,也想开了。”瑾瑜仙子一脸的茫然,“说起来,我对不起她的多一些,你进云浮海后帮我说说好话,等过些日子,我再去看她吧。”
方大宝笑了笑,这丫头能这么说,算是这场姐妹相争,这个做姐姐认输了吗?
言罢,瑾瑜仙子深吸一口气,轻抚着古老的石柱,口中吐出一串玄奥莫测的法诀。霎时间,这些法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凝结成一串串奇异而神秘的符号,闪烁着淡淡的幽光。
下一刻,一道绚烂的光晕自石柱上倾泻而下,将方大宝整个包裹其中。
方大宝一瞬间消失在河滩上。
外面几只猴子目瞪口呆,见鬼了,这人咋就凭空消失了呢!
便是短短的一小会,瑾瑜仙子额头已布满细密的汗珠。等方大宝进去后,她一个踉跄,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缓缓捏个法诀,调匀呼吸,差不多坐了快一个时辰。
看着河水无休止地从悬崖边流淌下去,她发着呆,直到天色渐黑,瑾瑜仙子方才踏上灵越剑,回到玄天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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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浮海中。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小溪底部铺满柔顺的水草,一弯绿水正缓缓地流向山谷中一个碧绿的池塘。从池塘边远远望去,山谷中可见几栋熟悉的青砖瓦房,低矮的烟囱上方,干干净净地没有半点炊烟。
这一切还是那么熟悉,那么寂静,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方大宝忽然心慌了,师傅还在吗?婧婧还在吗?
他就像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云浮谷的一切。
生怕由于他的到来,改变了山谷原有的静谧和安详。
若是师傅被人抓走了怎么办?
他忽然心慌起来,想起神通广大的道庭老祖,想起被关在盒子里的小宝儿,想起差点被整死的刘黑蛋,他更心慌了。
走了几步,方大宝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竟呜呜哭了起来,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正因为他的到来,师傅会被道庭抓走一样。
方大宝走了几步,就觉得有些腿软,他坐在池塘边,像一个刚打架输了的小孩儿,哽咽着,抽泣着,似乎受够了委屈。
“是大宝儿吗,你回来啦!”
还是那样冷冷清清的声音,但带着一丝暖意和激动。
方大宝透过池塘边一串串随风飘摇的垂柳,看到苏筱雨了。
苏筱雨就那么静悄悄地,站在池塘的另一边。
一汪绿如翡翠的碧池,风儿轻轻拂动,晶莹的露珠从荷叶上无声滚落,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着白纱,扶着垂柳,脸上泛着初出菡萏的红晕,不染一寸淤泥,不着半点红尘,正笑着看着他。
呜呜呜,是大漂亮师傅!
一刹那间,方大宝高兴得心里好像要爆炸了一般。他嗷的一声,一窜就扑了上去,抱着苏筱雨的细腰,脑袋贴在苏筱雨的小腹上,再也不肯放了。
“呜呜,师傅您还在呢,大宝儿生怕你被抓跑了呢,师傅,大宝儿好想你!呜呜……”
苏筱雨被方大宝抱住,摸了摸方大宝的脑袋,说道:“师傅好着呢。”
苏筱雨以这样一个姿势被方大宝抱着,感受到方大宝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不禁身体都僵硬了。
方大宝浑然不觉,顺势就坐在地上,一只手还环抱着苏筱雨大腿,哽咽地哭道:“师傅啊,我刚还怕你被道庭抓走了呢,有一天做梦,梦见你和婧婧被人抓走了,不知道奔波儿灞还是灞波儿奔被打死了一只……呜呜,狗子被剥了皮,锅子里放了一堆葱姜蒜,花椒大料,做了满满两大锅狗肉,他们吃得满嘴流油哇……我还梦到你被抓黑水河,身上都是镣铐,镣铐上都是符文,都是那个老色鬼、老毕登干的……呜呜,师傅,那个道庭老祖好坏啊……呜呜……我好朋友被抓走了……小宝儿也被关起来啊……师傅啊,你要替我报仇啊……大宝儿被人欺负啊!”
方大宝思念苏筱雨,又想念小宝儿,这些天是郁闷得狠了,又找不到人发泄,此时碰到苏筱雨,便像孩子遇见娘,一哭就个没完没了。
方大宝满脸鼻涕满脸眼泪,掀起苏筱雨的裙脚就来擤鼻涕。
“好啦,好啦。”苏筱雨也不知如何安慰,“师傅在这里。”
“哎呀,方大宝,你怎么这么脓包,来了就哭!”
婧婧姑娘听到声音,赶忙从院子里出来,这丫头裙子一撩,两条长腿像车轮一般跑得飞快,老远就开始数落方大宝。
“打不赢就继续打啊!”
“打不赢找家长的不是好汉!”
婧婧说得满嘴白沫。
“汪!汪!”
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蹲在一旁,如同黑黝黝的两尊门神,汪汪叫了两声,表示附和。
苏筱雨任由方大宝糟蹋她的裙子,轻轻摸着方大宝的头,说道:“大宝儿,你长高不少了。”
说着话,苏筱雨眼眶却红了。
“真的?”身高一直是方大宝的心病,按照他的说法,长得再帅,三寸丁有什么用?不说和西风圣殿的萧不凡相比,就是和尸毗宗的阴煌,方大宝都矮了一头,此时就有些不好意思:“师傅,我还觉得我不够高呢!”
“是高了,我来比比。”
婧婧丫头拉着方大宝比身高,乘机踮了踮脚,结果还是比方大宝矮了不少,这丫头便不服气了:“切,你出去吃了金坷垃吧,还说没长!”
“我出去都好几年了,你们都没见过我。我就算长一点点,你们一眼就看出来了。”此时,方大宝激动心情方才平复下来,跟着苏筱雨走到院子里。
方大宝落了座,心里的愉悦真是无以言表,顿时就来了谈兴,一拍桌子瞪眼道:“师傅啊,外面可好玩呢,大宝儿虽然被人欺负,但大宝儿也欺负了不少人!”
“现在不急,你慢慢和师傅说。”苏筱雨轻轻一笑,淡淡道。
“快说!快说!”婧婧丫头几乎都等不及了,这丫头是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方大宝口若悬河,从他跟着大青狼出去拜入青玄真人门下开始,几乎用了两个时辰,方才把这出去数年的经历简单地讲了一遍。
先说他成了玄天宗唯一的“三门弟子”,后又查得大青狼和江流儿的底细,趁着江流儿和女帝高家的人打架,偷了老祖的神灯,又偷了阴煌公子的戒指,机缘巧合学了灵宝法,就把老祖的神灯融合进蟠龙棍里,成就了一个奇门兵器,名为墨煞蟠龙棍,然后用这个棍子把青玄真人修为提升到元婴老祖,巴拉巴拉,说得婧婧丫头满眼小星星。
“哇呀,这可不得了!大宝哥!”婧婧丫头听得哈喇子都从嘴角流出来了,大宝哥也叫上了。
“把棍子弄出来玩玩!还有,你那个灵宝法我也要学!”婧婧催促道。
方大宝回到云浮海,就是为了抖这份机灵。于是掏出墨煞蟠龙棍,叫一声“长”,棍子哥便有胳膊粗细,一丈来长,轻轻一棍挥出,棍端还未落地,一阵疾风便把门口的石轱辘打成数片。
“师傅,不错吧,徒儿出去没丢你的人!”方大宝洋洋自得。
“嗯,还行。”苏筱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师傅教你的丹法呢!没荒废吧!”
关于丹法,方大宝更值得吹嘘了,他眨巴眨巴眼,从洞天戒指中取出丹主给的两枚令牌,摆在桌子上,然后跷起二郎腿,说道:“婧婧丫头,还有奔波儿灞,灞波儿奔,张大你们的狗眼,你们自己看!”
婧婧丫头当场就蹿了起来,跳脚骂道“你才狗眼呢”,说着便拿起令牌一看,惊叫道:“你都七品丹师了?”
方大宝哈哈大笑,他要的便是这个出其不意。
方大宝讲了丹主,又接着讲了九尾岭的老狐狸,然后又说道江流儿惨死在九尾岭,大青狼也只能躲在九尾岭不能出来,苏筱雨便黯然了。
婧婧丫头嘟着嘴说了一句:“他们都是坏人。”
“其实更坏的是道庭。”苏筱雨摇摇头。
方大宝又接着说了瑾瑜仙子炼成一枚紫丹,他本以为苏筱雨会追问瑾瑜仙子的事情,哪知道苏筱雨就像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只是问了一句:“你现在修为怎样?”
方大宝笑了笑,盘腿坐下,缓缓从口中吐出一枚内丹。
自从方大宝凝成这枚内丹,这还是第二次示人。
只见一枚完全透明的内丹缓缓停留在方大宝的囟门之上,犹如一颗随时都要裂开的肥皂泡,若不是内丹中似乎有一丝海绵状的杂质不时流过,边缘还有一层薄膜反射着午后的阳光,三人几乎看不到这枚内丹的存在。
“师傅啊,瑾瑜仙子和我说,您也是这种内丹。”方大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