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青玄真人以及方大宝,还有青通道人,以及门下的瑾瑜仙子一行,坐着方大宝的法舟前往尸毗宗。
青幽道人本来要求同行,青玄真人笑道:“二师哥,你若去了故人也多,不见也罢。”
青幽道人尴尬一笑,拱手道:“掌教师弟说得是。”
方大宝说:“青幽师伯在家里坐镇,我们干脆多叫点弟子,壮壮声威。”
青玄真人说一声也好。于是方大宝又叫了三十来人,几乎把玄天宗的二代弟子都叫上了,就是云笙、云笛这一帮小家伙也兴高采烈地跟了过来。
方大宝展开法舟,一众弟子眼睛发亮,哇的一声大叫,一窝蜂爬了上来。便是灵风、灵觉这些老成弟子都十分新奇,云笙和云笛更是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待得法舟升空,众人耳边风声呼呼,各种惊叫声不绝于耳,便有云笙偷偷靠近过来,问道:“小师叔,这法舟可值钱啊。”
这丫头评价什么东西,都是“值钱”和“不值钱”两个词,简直掉到钱眼里去了。
当着青玄真人的面,方大宝也不好估价,只能讪笑道:“啥值钱?这个不值钱。”
青玄真人瞟了瞟方大宝,问道:“不值钱也有个数,丫头你看值多少?”
“师傅啊,说钱就俗了!”方大宝马上转移话题,“这法舟其实一般般,师傅您这身份,若要用的话,至少要能坐一百人,一千人的!”
“哼!”青玄真人装作发怒,喝道:“快走吧!”
这一叶法舟,当初青玄真人借给了方大宝,方大宝就没还过。
也许是良心发现,就在昨晚,方大宝又去了青玄真人静室,笑眯眯地给老人家奉上了一个黄玉戒指。
“这是何物?”
“徒儿孝敬您老人家的。”方大宝满脸堆欢,他看着青玄真人面容清癯,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满头黑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整个人倒像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便有些惭愧,接着说道:“这戒指其实是个储物行囊,只是比您用的乾坤袋大多了。”
青玄真人早就看出这个黄玉戒指的用途,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笑道:“就一个戒指?”
“瞧您说的。”方大宝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咧咧道:“上次在去道庭的路上,不是借了您一万灵石吗?今天就带来了,您说要还十万的,戒指里面就是十万。”
其实方大宝还没说,这个黄玉戒指乃是他费了老大劲,联络了丹堂秋老太,打听到天元城旁边的琴韵川有个典当行有卖,他赶忙连夜催着小云笛买过来,光这个戒指就是八万极品灵石。
极品储物装备,在修真界是极稀罕的。
方大宝看着师傅衣领上插着的银丝拂尘,便帮师傅抽了出来,然后把黄玉戒指从拂尘手柄尾端套上了,转了一转,正好严丝合缝,笑道:“师傅啊,您老人家真寒酸,这拂尘的毛都要掉光了。”
“那你什么时候给师傅弄个好的。”青玄真人由着他拍马屁,十分享受。
“瞧您说的,有徒儿一口吃的,您老人家就会抱着肚子走!等徒儿把灵宝法再研究研究,就给您打造兵器。”方大宝说着说着,忽然贼腻兮兮道:“那师傅的法舟,我就不还了哦……”
“狗东西,就知道骗你师父的东西!”青玄真人拍桌大骂,佯作发怒。
……
此时青玄真人揶揄方大宝小气巴拉,便是因为此事。
几十个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便来到尸毗宗的宗门前。
尸毗宗乃是西方佛教的一个旁支,取名自西方佛教中的尸毗王割肉贸鸽的故事,乃是极慈悲的一个故事。这一门派在西方佛界大大有名,曾出过好几个有名的得道高僧,声威不说在佛界,便是在整个修真界,也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
但如今,修真界佛不佛,道不道,为了所谓的求仙路,把一切明证之法都蒙蔽了。道庭不说了,西方佛界内部更是乱象丛生,诸如尸毗宗等旁支,虽名义上修佛,实则弟子修行五花八门,既有佛法也有道法,更有甚者,借“尸”之名,行掘坟盗尸、炼制人傀之恶行,使得佛门清净之地亦蒙上了阴影。
法正和尚姓阴名法正,原本是终南山白云宗南宗的内院大弟子,后来白云宗内乱,南宗和北宗打得昏天黑地,人人自危,他叔叔阴若泫就带着他远走西方诸国,投奔了佛主。法正和尚是个人精,又懂得中原的风土人情,佛主让他们叔侄进了尸毗宗这一支,协助尸毗宗宗主管理一方名门古刹,也便于布道传经。
结果,法正和尚和尸毗宗的主持不合,干脆就和他叔叔联手,寻个理由把主持杀了,自己做了这佛堂的主持。佛主知晓了这件事,也睁只眼闭只眼,捏着鼻子认了。
在尸毗宗,阴若泫是俗人打扮,修的乃是道法;法正和尚说是和尚,其实也跟着佛主下面的比丘尼学习佛家真言和六神通,但底子和内功心法仍是中土道家。
青玄真人随口讲着尸毗宗的来历,一众弟子听得嘻嘻而笑。
小云笛便说:“祖爷爷,难怪尸毗宗这家人,佛不佛,道不道,僧不僧,俗不俗的,实在搞笑。”
眼见已临近尸毗宗山门,方大宝从洞天戒指中取出一个烟花,食指一抖,指尖现出一个小火苗,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束耀眼的光芒自烟花中迸发,直冲天空,然后一个巨大的“玄”字缓缓显现,停留在尸毗宗的上空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
小云笛马上拍马道:“小师叔威风!”
云笙则跟着喝道:“玄天宗威风!”
如此声威,尸毗宗全宗上下全都看见了,一群群光头和尚纷纷从寺庙里钻了出来,纷纷议论着:“这玄天宗终于按捺不住,打上门了?”
一看门口,竟然来了数十人,便有人大喊:“快快报上去,玄天宗要和我们火拼!”
“师傅啊,要不要跟着打进去?”方大宝哈哈一笑,问道。
“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青玄真人笑道:“我们是来求人问话的,不是来打架的。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们来吗?”
果不出所料,烟花还未落下,法正和尚已带着两位师弟,还有阴煌公子便在山门口出现了。
看着尸毗宗的人到了山门口,便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方大宝身边的奔波儿灞一双钛合金狗眼四处一顿张望,然后耸了耸鼻子,汪汪叫了一声,意思是这里面没有当天劫持苏筱雨的人。
方大宝点点头,表示心里有数。
在他预想中,尸毗宗再胆大,也不敢执火明杖把苏筱雨抓了过去,除非真要和玄天宗开战了。
“青玄掌教,万兽岭一别三月,你就按捺不住了?如此兴师动众,简直无礼至极!”法正和尚一颗光头上几乎看到隐隐一道火光直冲天灵盖,怒喝道:“你是欺我们尸毗宗无人乎?”
下面尸毗宗弟子跟着起哄道:
“宗主,不要和他们废话,您尽管下令,灭了他们!”
“蚍蜉一样的东西,竟敢出来生事!”
“他们没见过阴长老,见到只怕马上尿裤子!”
……
“法正宗主此言差矣!”青玄真人一开口,声音隆隆作响,顿时把尸毗宗弟子的声音压下去了。
“尸毗宗乃是佛国名门正派,人才济济,法正宗主千万不可妄自菲薄。”青玄真人轻轻刺了法正和尚一句,言道:“老道今天是替我徒儿问句话来着。”
“就这个方大宝?”法正宗主两道八字眉一竖,“这小畜生怎么如此多事?”
“因为本事大!”方大宝一抠鼻孔,弹出一颗鼻屎。
这一弹,尸毗宗的弟子又聒噪起来,骂声不绝于耳。
“什么玩意儿,竟敢到佛门重地撒野!”
“师傅,打死这个不带眼的!”
“做成尸傀,天天当猴耍!”
……
法正宗主一双怪眼,骤然睁得如同一个灯笼一般,把方大宝看了看,“你这方大宝!老和尚一直小瞧你,你厉害得很啊!”
以前在佛光岭,自己辛辛苦苦炼制的鬼娃子一朝殒命,说是拜这小子所赐也不为过。下一回则是在万兽岭,玄天宗的灵宝儿来做耳报神,法正宗主要夺他手中法宝,本以为一个局做得天衣无缝,哪知道局中有局,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还害得叔叔丢了一具法身,损了不少修为。
听说这丑事连佛主都知道了。
此时法正和尚嘴里夸着方大宝,其实心里恨不得当下便把这小子剥皮楦草,浑身的骨头肉剁成十七八段喂狗。
青玄真人笑道:“有一事相问,不知法正宗主能否告知。”
“他自己没嘴?需要你做师傅代说?”
此时,山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法正宗主更不能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大喝道:“青玄老儿,不管你们问什么,老和尚一概不知,你们快快下山去吧。”
“法正宗主,真没商量?”青玄真人脸色一沉,缓缓从衣领中抽出银丝拂尘。
在自家宗门前,法正和尚无论如何也不会怕了青玄真人,喝道:“速速下山,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哈哈,好个敬酒不吃罚酒!”青玄真人忽然一声大笑,“法正师兄真乃爽快人!”
这句话说完,但青玄真人口中的笑声仍未止歇,轰隆隆如同山中滚下的泥石流,又如一道无形的龙卷风呼啸着扫过尸毗宗的山门,带着元婴大修的无上威压,尸毗宗山门前的数百弟子,无不心生敬畏,瑟瑟发抖。
“青玄老儿,住口!”法正和尚忽然一阵头目眩晕,禁不住倒退半步。
“哈哈哈……”
下一刻,青玄真人的笑声忽然之间变得格外低沉,每一个音节都隆隆作响,犹如一柄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头,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仿佛心都要跳出腔子一般。
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更是耳鼻溢血,面露痛苦之色。
“哇呀呀,青玄老儿,太过分了!”
此时,尸毗宗里一道金光直冲牛斗,一个老者踩着金光,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山门前。
还未落地,这老者就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鱼儿,轻轻一敲,一阵梵音悠然响起,瞬间尸毗宗诸人心神大定。
“阴前辈,若非老道如此,只怕您也不肯出来!”青玄真人止住笑声,稽首道:“得罪了。”
“青玄老儿,你在老夫家门口耀武扬威,好霸气!好威风啊!”阴若泫嗓音嘶哑,气得两眼发红,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之势。
“阴前辈,青玄芥末籽大点修为,能扬起什么威风?”青玄真人淡淡回道。
“说吧,你想问什么。”阴若泫知道玄天宗摆下如此阵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一挥手,让门下弟子先散了,只留下几个法正的同门师兄弟。
尸毗宗弟子如蒙大赦,赶忙回到寺里。
“前辈也是爽快人。”青玄真人一拱手,言道:“青玄就想问一个事情。两天前,尸毗宗可曾来过什么高人?”
话音未落,然后青玄真人手指一弹,一只竹哨“嗖”的一声从老道掌心飞出,越飞越高,片刻后落入远处一个峡谷中,轰然落地,炸出一片火光。
法正和尚骤然一惊。
“便在火光处。”青玄真人淡淡道,“这些人去了这地方,还劫走我们玄天宗两个弟子。”
其实,自青玄真人一行到了山门前,阴若泫心里明镜一般,已知他们所行何为,但这老狐狸精怎么会轻易告诉青玄真人,于是冷哼一声:“知道怎样,不知道怎样?”
“知道就请前辈告知,老道不胜感激。”青玄真人竟然躬身作了个揖。
“若阴某人说不知道呢?”
“前辈以前修的是道门,现在前辈皈依了佛门,也该讲究个不打诳语,”青玄真人缓缓言道:“青玄心想,阴长老肯定是知道的。”
“若阴某人现在告诉你,老夫是知道,但就是不想和你说!”阴若泫忽然哈哈大笑,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一吐舌头,大有耍无赖的意思,“青玄老儿,你能奈我何?”
“能怎样?”青玄真人似乎早知道这老儿会如此说,叹口气道:“老道不愿低三下四地求你——想必求你也没用,阴老儿,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阴若泫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