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以后别跟我玩了
作者:柳成荫荫   女帝难当最新章节     
    第二日。
    三省连发两道圣旨。
    城南季家第三房原本冷落了十数年,如今突然热闹起来。
    吴大监得了令,连夜命人将季符离这些年用过的衣物、饰品、书本、摆设等物,连同他这些年的俸禄赏赐一并收拾妥当,装了满满六驾马车,同第一道圣旨一起送来了季家。
    圣旨说,季郎官在内宫德政兼修、处事公正,深受合宫敬仰。如今夫妻缘尽,平等和离,各自嫁娶不再相干。
    季符离接过圣旨,有些想笑。
    夫妻……缘尽。
    “夫妻”二字,不过是让世人高看他一眼罢了,很是用不着。
    紧接着来了第二道圣旨。赞他品行端方、学富五车,官拜吏部侍郎,即日上朝。
    又赏了朝服和黄金千两。
    一时间,得了信的季家族老都来祝贺,大赞女帝仁德圣明。
    季家第三房的院子原本空落落的,只有一对看守院子的老奴仆守着破败的院落。他俩佝偻着背老眼昏花,连杯茶都沏不好。
    昨夜季符离生生在房里坐了一夜——没办法,跟宫里比,他家确实冷得睡不着。
    他又清高,孤身出来什么都没带,活活冻了一夜。
    眼下,搬东西的、抹桌椅的、擦地的……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
    甚至都不用季符离吩咐,人人眼里都有活。
    冷清的院子一下子有了烟火气。
    季符离被族老请到祠堂说话。
    中午时,季家大房二房的下人在三房的正厅里收拾出了几桌丰盛的午餐。
    大家觥筹交错,季符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昨夜滴水成冰,他沉浸在“天意让你半子你却满盘皆输”的话语里暗暗咬牙。
    今日却猛然发现,只要天意给一线生机,人人都抢着阿谀奉承。
    第一杯酒敬季无羡,望他日后朝堂之上多多提携照顾。
    季无羡大笑着喝了,言及都是自家子侄,照顾不照顾的说出来见外。又说符离将来前程似锦莫忘了拉一把身后的兄弟。
    厅内一派和气。
    季无羡不敢多喝,吃了午饭匆匆回前宫当值。
    族老低声劝季符离:“符离,你是个好孩子!一人强不如一家强,一家强不如一族强。如今时过境迁,要放下往事与你大伯同心同德共同经营好季家。”
    “是,侄儿受教。”季符离眉眼淡漠,姿态客气疏离,“侄儿定会事事以家族利益为先!”
    ——
    秋猎日。
    天空湛蓝如洗。
    北山脚下一片广袤的平原之上,寒风有些凛冽,旌旗飒飒作响。
    众人锦衣玉带,骑着各样颜色高头大马,身背奇巧弯弓,架鹰驱狸,神情肃穆。
    浅草上布满厚厚的冰霜,马蹄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嘟——————”
    低沉厚重的号角声响起,数百匹骏马风驰电掣般冲出,几个呼吸过后钻入林中没了踪影。
    顾浅倚在宽敞的车内,脚踩温热铜壶,吃着点心。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派去接顾伯礼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顾伯礼下了马车,走到御驾前单膝跪地道:
    “陛下圣躬万安!侄儿因故来迟,误了秋猎,请陛下责罚!”
    顾浅瞧他穿了一身崭新胡服,比往日添了几分贵气,冲他招手道:“上来说话,一个月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顾伯礼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走到御驾边说:“侄儿一身寒气,还是站在外头说话。”
    “啧!小孩子家家,哪那么多道理?”顾浅起身撩开车帘道,“你上不上来?现在就不听我的话,以后别跟我玩了!”
    说罢放下帘子,不再理他。
    她话说完,不止顾伯礼心下咯噔,在场的宫娥内监心里也咯噔一下。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以后别跟我玩了”,五岁孩童才如此说话吧?
    他们悄悄打量顾伯礼,只见他身形单薄,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身贵气,叫人不敢轻视。
    顾伯礼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登上脚凳,上了御驾。
    他抬手掀开车帘,便有一股香暖的风迎面扑来,扑得他有些恍惚。
    “手怎么回事?”顾浅指着他红肿如馒头的手问,“谁打的?”
    顾伯礼放下车帘,站在一侧,有些局促地将手放在身后。
    顾浅重重叹了口气,抬手命令他:“手伸出来。”
    顾伯礼没有动。
    “是不是你母亲打的?”
    “不、不是……”顾伯礼摇摇头低声说,“是学院夫子打的。”
    顾浅愣了下,扯了他坐下来,强行拽出手翻开细看。
    “学院夫子?你在哪个学院念书?夫子为何打你?”
    在她心里,顾伯礼少年老成,恭敬懂礼,应该不至于被夫子打成这样。
    她更好奇,醇亲王居然不请人到府中教他,让他一个人去学院念书,真的是……枉为人母!
    顾伯礼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近日旷课多,学业跟不上,挨打是应该的,不怪夫子。”
    顾浅叹了口气,问他:“那你旷课,是因为着了风寒,对吗?”
    顾伯礼望着顾浅,点点头。
    “你母亲没有请大夫给你看过?”
    顾伯礼摇头,目光望向地面,这个话题让他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顾浅拿了点心塞他手里,让他多吃点。
    “宣醇亲王。”她道。
    御驾外传来吴大监的声音:“回禀陛下,醇亲王说府中庄子翻修,工期吃紧,她要亲自监工,特告了假。”
    顾浅翻了个白眼,什么玩意儿!
    一个破庄子比孩子还重要?
    “伯礼,要不你住到宫里来吧?”顾浅说。
    顾伯礼不说话,但是吃了一半的糕点不再动了。
    再一抬眼,陛下端了杯茶递给他。
    “慢点吃,别噎着。”
    顾伯礼接了茶,将半块糕点放到茶碟里,另一只手覆在茶杯上,感受里面茶水传递出来的滚滚热意……
    御驾外头,吴大监心急如焚。
    他悄悄着人去喊大将军归营。内监问他以什么名目唤人回来,吴大监说不清楚,只说“出大事了,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内监骑了匹小花马匆匆进了林子。
    早时大将军说,要打一头鹿来献给陛下……鹿在深山,他可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