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山洞里火光熊熊,亮如白昼。
雁安宁放下一只玉瓶,揉了揉眼。
她坐在地上,仰起头,用手按住后颈,使劲捏了捏。
一块温热的布巾搭上她的额头,百里嚣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去睡会儿?”
雁安宁仰起头,任他给她擦脸。
“不了,等我看完这箱再睡。”
“一个时辰前,你也这么说,”百里嚣替她擦去脸上的薄汗,“再不睡,天都亮了。”
雁安宁睁眼看他:“你也没睡。”
“我行军打仗,三天三夜不合眼是常事。”百里嚣放下布巾,屈指蹭了蹭雁安宁眼下的青影,“哪像你,一宿不睡就像只兔子。”
“我每晚都有睡。”雁安宁扭头,点了点箱子里剩余的物件,“还有六件,给我半个时辰,我一定看完。”
百里嚣叹气,起身抱来一只箱子,在雁安宁身旁坐下:“我陪你。”
雁安宁笑看他一眼:“谢谢。”
此时另外几人已被打发去睡了,空旷的山洞里只有她和百里嚣两人。
百里嚣拿出一叠书信,摊在膝上,一边看,一边伸手为雁安宁按捏肩膀。
雁安宁拿起一面铜镜,抚摸镜子背面的铭纹,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第五天了,”她轻声道,“这里还有十三个箱子,不知能不能找到。”
“如果找不到,你要放弃吗?”百里嚣问。
“当然不会。”雁安宁头也不抬道。
“那你怕什么,”百里嚣捏捏她的脖子,“这里找不到就去别的地方找,大不了离开中原,去异域走一趟。”
雁安宁看他一眼:“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容易?”
“你不是吗?”百里嚣笑笑,“你连进宫和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雁安宁微微一怔。
“你说得对,”她慢慢笑了起来,“天无绝人之路,我总能找到办法。”
“不是你,是我们,”百里嚣纠正她的说辞,“你哥,还有你的段姐姐,他们也一定不会放弃。”
雁安宁眼神晶亮,忽然用一种神秘的语气开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哥和段姐姐已经订了终身?”
百里嚣见她目光烁烁,一张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忍不住掐掐她的脸颊:“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们迟早会在一起。”
雁安宁歪歪脑袋:“为什么?”
“当初在出京的路上,我就看出你哥待那位段皇后不一般。”百里嚣道,“他看她的眼神,和我看你的眼神一样。”
雁安宁呵呵笑了两声:“百里嚣,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又没照镜子,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眼神?”
百里嚣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那我只有借你的眼好好照照。”
说着,他向她凑近。
雁安宁看着他的脸在视野中慢慢变大,忍不住抬手一挥。
“啪”地一声,她手里的铜镜拍在百里嚣肩上。
两人同是一怔。
“你没事吧?”雁安宁赶紧查看百里嚣的肩膀。
“我没事。”百里嚣指指她手里的铜镜,“倒是这个,好像破了。”
这是一只带柄的铜镜,背面刻着蟠龙纹,缠绕的龙纹中心有一圈铭文。
破裂之处正在铭文之中,将那圈字分为几半。
雁安宁拿起铜镜细看,只见那圈字刻的是:长相思,毋相忘。
雁安宁摸了摸铭文之间的裂缝,有些心疼,这可是数百年前的古物,哪怕没有镶金嵌玉,少说也值百两银子。
百里嚣见她望着镜子久久不语,轻咳一声:“我找人给你补补?”
雁安宁摇摇头。
“这铜镜虽是古物,但不该如此脆弱。”她边说边用手指在裂缝间摸索。
她仔细摸了一阵,抬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将细长的簪尖沿着裂缝探了进去。
她用力一撬,撬起一块铜皮,暗黄的铜皮底下,露出一角灰白纸片。
雁安宁用指尖抠了抠纸片,抠不动。
“我来。”百里嚣从她手中接过铜镜,拔出雁安宁送他的匕首。
他持刀在铜镜背面轻轻划了几下,将整块铜皮割开,露出下面的夹层。
夹层中的纸条方方正正,叠成一指长宽。
雁安宁拈起这张纸条,小心将它展开。
薄薄的纸上写了几行字,雁安宁看完,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
她放下纸片,转头看向百里嚣。
她目光怔怔,心中像有千言万语,张口却发不出声。
百里嚣挨着她,早已看清纸上的内容,他见雁安宁似喜似悲,定定望着自己,不由握住她的手。
他明白她的激动,他们都没想到,线索来得如此突然。
那张纸条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有关白日照雪解药的下落。
雁安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她忽然倾身,用力亲了百里嚣一口,旋即退开。
“快找!”
她一头扎进箱子,催促道。
百里嚣摸摸自己的嘴唇,七分不满,三分得意。
他拎着雁安宁的后领,将她从半人高的箱子里拽了起来:“你的手还在抖,一边歇着去。”
雁安宁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她的十指正如百里嚣所说,情不自禁剧烈颤抖。
她听话地跪坐在一旁,看着百里嚣在箱子里翻拣。
“你说是什么人写下了这封信?”她明知现在不宜出声,仍是想说点什么。
“不是教徒就是卧底。”
百里嚣拿起一只兽面铜簋,打开盖子,簋中空空如也。
“写信之人知道夜摩教将对吕王下毒,以献礼的名义,将这张纸条藏在铜镜中,告诉吕王解药在何处。”雁安宁道,“此人地位大概不高,也许失去了自由,没法面见吕王,直接告诉他真相。”
她的目光落在铜镜背后,想起上面雕刻的铭文。
“长相思,毋相忘。”她沉吟道,“古来赠镜多为男女之情,带柄之镜又为贴身之物,难道写信之人对吕王心存爱慕?”
“不管这人是谁,她都没能救下吕王。”百里嚣道,“铜镜在这儿,说明传信和解药都没送出。”
他摇了摇手中的铜簋,听清里面的响动,掀唇一笑:“却是便宜了我们。”
说完,他握住铜簋的一只脚,轻轻一掰,簋脚应声而断,一颗蜡丸从里面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