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封山始终认为,自己才是王爷爷认可的王孙。
圣山祭祀后,先王身体更差了,或是过于劳累。仲封山常常陪伴在先王身侧,等先王睁开眼睛,然后慈祥地注视自己。先王闭目的时间越来越长,仲封山耐心等待,直至某天,再也没有睁开。
比试很肃静,高位上的仲辽阔,案前的仲封山,隔着凉风和湿润的气息对视。他们回首多年平淡的相处,时光倒流,记忆共同回到先王在世的岁月——有人有父亲,有人有爷爷,他们都有人不带利益地爱着。
有天,爱仿佛消失了,那个爱人的人与世长辞了。多年后,一对父子不受控地想起那人,那山,那豪言壮语。
比试仍在继续,无声回忆先王的仲辽阔和仲封山没有打扰任何人,气氛是寂静的,内心是奔涌的。
仲封山压下沸腾的情绪,凝力于笔。潜力仿若被激发,他的字越写越好。进入状态后,身体的疼痛和疲倦都抛在了脑后。
仲封山渐入佳境,另外四位苦不堪言,对比强烈。
两个时辰结束,五份毛笔字递上。毫无疑问,突然“开挂”的仲封山写得最好,书法比试获得第一。
仲辽阔望向三儿的眼神多了几分色彩,仲封山深呼吸一下,积压多时的妒忌渐渐消散。他嫉妒大王兄有父王无尽的关爱,嫉妒他不过早出生就有的储君身份,嫉妒……算了,都烟消云散吧,希望大王兄可以在下面好好替自己向王爷爷尽孝。
父子终于“和”了。
虽然无声无息,但是秦左相感受到了什么,为外甥感到高兴,高兴他放下执念,亦高兴他今天比试第一。
常右相就不那么开心了。原本他也有一个外甥五王爷作筹码的,奈何其人窝囊地死了。他扫过四王爷和六王爷,认定两人是罪魁祸首,必须除之后快。
其实后面还有别的比试,不过仲辽阔没什么心思再观察了。书法比试后,他和仲封山难得父子对饮,直接确定了后续。
后续就是,其他比试取消,仲辽阔当大王,仲封山当太子。
当太子是仲封山的要求,经历许多,他绝不会再轻敌,亦不会再给他人伤害自己的机会。他要在暗处,把敌人一一击败,再放心登上王位。
这个结果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大部分朝臣认为,频繁换君主对他们弊大于利,儿子换了几个老子还屹立不倒,还是太上王仲辽阔当大王比较稳定;
其他四位王爷对王位失去兴趣,难得不用比试被人看猴耍戏真是太好了;
秦左相前面还为秦家担心,现在外甥得势,他当然举一百只手支持;
常右相有别的计要实施,没有反对;
仲辽阔采纳三儿意见,也是不忍看王族内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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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封山如愿当上了太子,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朝局大变,他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棋历六十年,三月,不少大臣暗中向仲封山示好。仲封山摇着茶杯,等更大的人物冒头。
常右相,就出现了。
“太子殿下,臣愿意追随你,只是有一夙愿。”
“右相请说。”
“臣外甥惨死于战场,臣希望造成惨剧的四王爷和六王爷……”常右相停住了。
两人心照不宣。
荒凉城,动承制一如既往地耕田。
忽然,一辆豪华马车挡住了他的光线。马车里的主子掀起帘子,动承制讶异,怎么会?
两天后,六王爷仲封璋莫名去世,震惊失色的仲辽阔派人去查,一无所获。
国都大将军的职位空缺许久,前动太尉动承制空降补上。司空烁炜猝不及防,政敌成了上级长官。
崔谷抱着一个女婴向动承制祝贺,动承制连忙将人扶起,望向女婴的视线充满了慈爱。他曾经很看重儿子,直到儿子磨刀霍霍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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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药宗。
何所痕在宗门内打杂,日子平淡而充实。
“唔唔唔,你是谁?”何所痕四处张望,“掳我过来为何故?”
男子卸掉伪装,双膝跪下:“母妃,儿子不孝。”
何所痕激动万分,扑去拥抱男子:“阿柍,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
“母妃,儿子和外公建了个小庄园,你和儿子一起走吧?”
何所痕远望良药宗,深思,摇头。
“母妃,你在何家和宫中都是养尊处优,怎么熬得住给人打杂?”梁冠柍执起母亲的手,“你的手都变粗了。”
何所痕笑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你和爹都活着,对娘来说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宗主和梁盟主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打打杂算得了什么?以前在梁王宫争宠,现在想想真是无聊,还不如找点实事去做,给自己的人生增添点价值。”
“梁泽?”梁冠柍音量陡然拔高,“就是他害了我们王族,母妃你怎么还把仇人当恩人?”
何所痕脸色冷了些:“梁覆狂和梁覆猖都是渣男,他们及其子孙出事都是罪有应得。”
“父王是大王,有很多女人天经地义。至于王叔,他是王族中人,自然也享有权利。”
何所痕肃然:“阿柍,娘总是告诉你,你要专一,为何就是不听?”
梁冠柍不以为然。
“温姑娘育有咱家的孩子,你难道不该给她个名分?”
梁冠柍露出厌烦的神色:“既然母妃在良药宗过得不错,那儿子也不强求你离开。你好好生活,儿子有空会来看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柍。”母妃的声音传来,梁冠柍以为她舍不得自己,便停止了脚步。
哪知何所痕跑上来,说的却是:“阿柍,以后别叫我母妃了,叫我母亲或者娘吧。人活一世,保留小命更重要。你好好享受这些山川湖泊,人间的风景这么好,何必去寻死?”
见儿子悲上心头,何所痕抱着他:“阿柍,照顾好你外公,也劝他放弃争权夺利。我们三,这辈子享受过的东西足够好了,要学会知足。”
“不用母妃强调儿子和外公已经没了身份。”梁冠柍轻轻推开她,“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你保重,我和外公自有征程。”
儿子和爹看来不会善罢甘休,何所痕沉默良久,最后用食指在梁冠柍掌上写了几个字:“徜徉成一家。”
梁冠柍望着无笔墨的手掌,不理解母亲的意思。然他不再逗留,闪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