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他还只是一个懵懂少年,每日与结拜大哥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好不快哉。
一夜他正在客房里休息,突然听见房门外嗖得一声响。
等到他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来人的影子了,只不过房门上却多了一枚飞镖。
他将飞镖取了下来,上面有一张纸条,“明日午时,鹰愁涧取你狗命,如若不来,必将血洗客栈——段氏六兄弟留。”
车夫看着纸条上的字迹,额头上的汗珠已不断地渗了出来。
这段氏六兄弟,占山为王,横行此地已二十余载。
期间官府多次派兵围剿,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听之任之。
自己初到此地的时候,路遇一个恶霸调戏良家妇女。
自己与那恶霸缠斗了三百多个回合,才将其制服,扭送官府。
本以为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可是官府不久就将那恶霸放了,后来才得知那恶霸竟是那段氏六兄弟中的段六指。
周围的人都劝他让他赶紧逃命去吧,那段六指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此番被放回去,一定会来找他报复的。
车夫刚开始的时候,也想一走了之,毕竟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可是因为义兄的到来,又在此地耽搁了几日,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于是慢慢的就将这档子事忘记了,不曾想仇人偏偏在今夜竟找上门来。
这段六指他是不怕的,毕竟自己之前已经擒住过他一次了。
这么几日的功夫,他的武功也不会突飞猛进,只是这段氏并不只他一人,这其余的五人也是那穷凶极恶之徒,而且听别人说,那段一指的功夫更是深不可测。
自己如果单单只对付其中一人,那还游刃有余,如果要对付其中二人,那就有些吃力了,如果他们六人一起上,那估计自己就无招架之力,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此时也想到了逃跑,可是那纸条上写的清清楚楚,自己如若不去,那这整间客栈的人就要给自己陪葬,这实在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就在他踌躇的时候,雷凌云已走了进来,看着他那焦虑不安的神情,关切道:“贤弟如此烦恼所为何事?”
车夫这才发现雷凌云已走了进来,笑了笑道:“大哥,没什么,没什么。”
这件事皆因自己而起,他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决不能连累大哥,于是暗暗发誓,无论大哥如何问自己,都绝不说出半个字来。
可是他毕竟太年轻了,几杯酒下肚,他已经将刚才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将自己的烦恼忧愁一股脑的都倾诉给大哥。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了,大哥早已不见了,只留下纸条。
—兄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在这世上唯一挂念的就是你了,又怎会让你孤身涉险,兄自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看着字条上的字迹,车夫发疯了一般朝那鹰愁涧奔去。
等到赶到那段氏兄弟的巢穴时,早已尸横遍野了。
最终在教场的中央发现了大哥的身影,满身的血,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手上扶着一把宝剑,就仿佛一尊亘古的雕像。
车夫连滚带爬的来到大哥身边,手指只是轻轻一碰,大哥的身体就轰然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车夫抱着大哥的身体,呼喊着,哭泣着,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回应他…
此时看着那陌生少年和无忧的经历,就仿佛彼时的大哥和他自己的昨日重现。
或许在他当日看到那陌生少年跳下山洪,拯救无忧的身影时,他就隐约看到了当年大哥的影子。
他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再在他身边重演,因此他才竭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才不想让无忧和那个少年再见。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会如此在意那个陌生少年。
这少年就仿佛那昔日为自己战死的,大哥的影子。
他对他的感情极其复杂,有难过,有悔恨,有羞愧,同时又充满了无限的敬意。
因为无忧的一再逼问,这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终于又被打开了,他既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斯人已逝’,高兴的是‘生者如斯’。
无忧望着车夫那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的眉头,已然猜到了此刻他正在回忆一段不愿被提及的往事,于是再没有接着问下去,缓缓的走了出来。
只是车夫的要求,恐怕他这辈子都无法做到。
毕竟他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他唯一愿意相信,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阿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