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两夜,阴兵大队终于到了距离甘凉城二十里外的长亭。
早有数百僧众和大秦天机司官员在此等候,巨大的超度道场也已备好,无数巨大的火把将整个道场照得灯火通明。道场中万余盏引魂灯,朱砂黄纸皆已准备充分。
等候的人众远远见到文庙的引导灯笼悬空飘浮而来,本来还待上前迎接引导,却不料见这大队阴兵来到近前后,居然行军阵容如此刀切斧剁般整齐划一,竟无丝毫杂乱,都是大吃一惊。
众僧人见到走在阴兵队首一人,灰色僧袍,风尘仆仆,眉清目秀,一脸肃穆。那些早已波澜不惊的佛心竟是颤动不已,纷纷感觉到从怀素身上传来的浩瀚佛意,无不震惊,更有甚者竟有往下拜倒的冲动。
怀素见到前来迎接的众僧人,大大松了口气,心道自己的任务终于是圆满完成了,便朝对面迎接的众僧人合十行礼,然后转身,朝后面行军的阴兵挥了挥手,便让在了道旁。
后面那些阴兵会意,依旧排着队列直直朝前方的道场走去,经过怀素之时,皆是依着生前的军规,整齐地朝着怀素举手行军礼而过,有的阴兵,少了胳膊,无法举手行礼,却仍然朝怀素点头致意,然后昂首步入道场,自动飘浮在一盏盏引魂灯前,垂手肃然而立。
那些迎接的僧众,以前也有参加过此类阴兵魂归故乡的道场仪式。大多阴兵都是由于长久的思乡心切,在魂归故里后,导致情绪激动,狂躁不安,甚至有百鬼嘶鸣的乱象。这些僧众哪里见过如今这场面?这万余阴兵,皆是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共赴黄泉进入轮回,竟无一躁动。
这些僧众的内心,都在砰砰乱跳,这面前之人,哪里只是一个小僧人,他站在那里,宛如一尊如山般的大佛耸立,现场竟是没有一个僧人敢上前去。
皇甫尧善这时也察觉出一些异常,但这万余阴兵尚未完成最后的路程,他也不敢放松警惕,只好上前去提醒为首天易禅师的快快施法超度。
天易禅师得皇甫尧善的提醒,顿时清醒过来,暂时将怀素放在脑后,挥手指挥僧众依照之前设定的流程,站好道场各处方位,盘膝坐下,敲打木鱼,念起往生咒来。
随着这些僧众的佛咒念诵,道场上那些备好的黄纸纷纷自动飞扬起来,在半空中凭空自燃,然后烧成灰烬飘然落下,那些阴兵魂魄也渐渐变得黯淡下来,然后变得透明,最后消散在空中,彻底遁入了轮回。客乡跃马横刀舞,故里甘凉迎忠魂。碧血长埋残士骨,丹心纵死谓昆仑。
在远处围观的大秦天机司的阴阳师用朱砂点了自己的双眼,此时在他的视线中,便见到一条条的亡魂化作一粒粒芥子沉入地下,一丝丝的气运在这甘凉城外的长亭之下聚集,然后朝向大秦龙脉流转而去,相信不久之后,便将形成国祚的一部分。
阴阳师朝一旁的天机司上官点了点头,那天机司官员走到皇甫尧善的身前,深施一礼道:“多谢文庙引导阴兵归乡,皇甫先生辛苦了,大秦陛下着我等深谢先生大恩。”
皇甫尧善看着那些原本站着满满当当,如今却是空空如也的引魂灯逐次熄灭,没有回他话,只是感叹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如此众多阴魂,皆是为国战死,实乃忠魂。但百人死,即是百家破,只愿世间少战事,人间多享太平年。”
那天机司官员听了皇甫尧善的话,哪敢评说?对方是文庙贤人,可以书生意气,任意挥斥方遒,自己这小小的天机司六品小官,又哪能质言朝廷方略?只好拱手称是,言道如今大秦一统北境洲,自是为了少却人间战事,少一番生灵涂炭,不负先生愿景。
皇甫尧善拱手还礼,怀素合十称善。
刚才那些施法的僧人这时围拢过来,朝怀素和皇甫尧善合十行礼,两人也是一一还礼。
皇甫尧善将怀素介绍给那些僧众,众僧人一听,得知是归元寺的怀素,才恍然大悟,之前这怀素的名号早已响遍了北境洲,如今得见,皆是被他的小小年纪和浩瀚佛意震惊。
这些僧众,均是来自北境洲甘凉城最大的寺庙梵音寺,为首的是方丈天易禅师。
天易禅师便向怀素合十说道:“怀素大师,久仰大师盛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怀素忙合十还礼道:“天易禅师谬赞,小僧当不起大师之称,还请禅师莫要折煞小僧。”
天易禅师哈哈笑道:“怀素大师莫要谦逊,大师身上浩瀚佛意,在场之人都是亲身感受。我佛慈悲,这千里归乡的阴兵英魂,能在大师的引领下平安北归,客死他乡魂归故里,如今皆已安稳轮回,算是得以善终,怀素大师功不可没。”
怀素忙摇手道:“禅师,引领阴兵英魂北归之功,当属皇甫先生,小僧只是恰逢其会,实不敢贪功。”
皇甫尧善插话道:“怀素大师这就莫要谦让了。”说着便将那苍穹山下阴兵溃散的紧要关头,怀素以一人之力阻住溃兵,力挽狂澜的事迹跟天易禅师细说了一番,将天易禅师和一众梵音寺僧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天易禅师朝怀素合十道:“阿弥陀佛,怀素大师,大功大德,请受贫僧一礼。既然你我有缘相见,自是佛祖显灵,不若怀素大师到我寺摆坛讲经说法,以光大佛法。”
怀素一听,赶忙摆手拒绝,推说要随珞珈书院几人去黑龙书院,实在不方便。
那天易禅师哪里肯依,便邀请梁述李子天等人一同前往。
众人自是推脱婉拒,但最后经不住天易禅师的软磨硬泡,大家只好答应去梵音寺暂住两日。
皇甫尧善和一干文庙君子书生,见此间事了,也急着回文庙去复命,婉拒了天易禅师的邀请,告辞了众人,祭出一叶符舟,御符舟升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