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可以回家了。”
苏北洵揉揉默不作声的小胖子。
江守晃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呆愣的看着死在椅子上的千间降代。
然后,一条黑布突然蒙上他的眼睛。
“哥……哥哥?”
“别担心,只是有些东西不适合让你看见。”
苏北洵将布条系好。
他走到旁边,伸手按上墙壁。
下一瞬间。
庞大的别墅瞬间消失无影!
连带着里面的家具与尸体,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坑陷。
微凉的夜风涌了进来。
江守晃下意识摸向眼睛上的黑带,但手腕伸到一半就被握紧。
“别乱动。”
苏北洵的语气不容分说,拉着他就往外面走。
江守晃只能在黑暗中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在被凸起的石块绊了几个踉跄后,他终于重新坐回汽车上。
苏北洵点火发动,驶出二十分钟后将小胖子脸上的黑带扯上。
不过天色已晚,外面黑漆漆的环境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江守晃左右张望一下,就蜷缩在座椅上沉默不语。
苏北洵同样如此。
他只是安静地驾驶汽车,向着东京江守家的别墅冲去。
午夜十二点。
他们到达目的地。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江守家园区的灯火可是从不熄灭,还有不停巡逻的安保人员,看起来反而比白天热闹一些。
不过房子里面倒是安静。
“早点睡。”
在二楼走廊,两人即将分别时,苏北洵轻声嘱咐。
江守晃点点头,走进自己房间。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味……
压在心里的困倦立马涌了上来。
他脱光去浴室里冲个澡,随意擦擦就躺到床上。
白色的蚕丝被轻盈的覆盖在身上,江守晃闭着眼,明明困的要死却怎么也睡不着。
老太太被枪杀死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
说实话,这场面并不恐怖,和旗本童男血腥的死状比起来还差的远。
但江守晃却记得比什么都清。
千间降代的话像是抽在身上的荆棘,伤口的疼痛将他从醉梦中唤醒。
他以为自己这两天同苏北洵的相处是依赖,是喜欢。
甚至真的相信对方对自己不会加害。
可千间降代却温柔地点醒他——你只是在恐惧!
自欺欺人的泡沫一戳即破,余下的只有血淋淋的现实。
这是好事吗?
江守晃不知道。
他只是用被子把头蒙起来,像是在逃避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心。
而就在小胖子浑浑噩噩时……
苏北洵也已经躺回自己床上。
他同样没有睡着。
当然,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心事。
而是因为门外传来的敲门声让他一瞬间清醒。
苏北洵皱着眉将门拉开。
发现外面竟然是江守一则!
他不禁有些惊讶。
在江守家的这些天,苏北洵打交道最多的是江守哲之助。
对于江守一则这名义上的父亲,他们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有事吗,江守先生。”
“啊,啊!是有点事情想说。”
江守一则有些拘谨,手伸起像是去摸头发,但抬到一半又放下:“能让我进来吗?”
苏北洵一挑眉,微笑着侧身让过:“当然。”
江守一则走进房间。
他左右看了几眼,说道:“这房间是按照江守结弦爱好布置的,不一定符合你的口味……如果伱觉得哪里不顺眼,都可以告诉我。”
“多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麻烦,我对这很满意。”
苏北洵说着坐到床沿,然后指着桌边的椅子:“如果要谈很久的话,请坐。”
江守一则坐下。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苏北洵的眼睛怔怔出神。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沉默。
“这么晚了,江守先生还不睡吗?”
苏北洵率先挑起话题。
“啊,是啊,这么晚了。”江守一则下意识应和,反应明显慢了一拍。
说完后才回过神来解释:“是老爷子不放心,让我在这等小晃回来。”
然后,他像是要撇清关系一般,急切道:“我和他说过你不会伤害小晃,可老爷子毕竟年龄大了,疑心重……我本人是非常相信你的。”
苏北洵歪歪脑袋。
他没想到江守一则会是这种天真性格的人,江守哲之助说他是“脑子里只有过家家游戏的蠢货”,还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他对这场交谈失去兴趣,逐客道:“承蒙信任,江守晃现在就在隔壁,没有任何问题,你看过他后还是早些去睡吧。”
他能猜到江守一则来这里干嘛,无非就是联络父子关系。
或许这中年男人还幻想着一番交心后父子抱头痛哭的美好场景,但苏北洵不想再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
他站起身,表达拒绝交流的意愿。
但江守一则却认真看着他,突然问道:“那你呢?”
“什么?”
“我相信小晃没有任何问题,那你呢?”
江守一则盯着他的眼睛:“这两天你早出晚归,或许干脆一整天都不回来……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不至于这么急躁。”
苏北洵眼睛微眯。
他凝视对方,咧嘴一笑:“不要说的很了解我啊,满打满算,我们相处甚至没超过一个星期。”
“可我们是父子!”江守一则脱口而出。
看着苏北洵沉默,他愈发真诚:“我可以帮你……不管是被警方追捕,还是仇敌上门,不管你遇到任何麻烦,我都愿意帮你!”
苏北洵嘴角抽搐,隐晦地打量对方。
这算什么?迟来的父爱?
他不敢相信亲情真的有这么厉害,能让一个合格的资本家对他这血缘上的陌生人做到这种程度。
但……管他呢。
何必要事事清楚。
有主动送上门的帮助,他还能拒绝不成?
于是苏北洵突然抿抿嘴。
他侧头避开江守一则拙拙的视线,一幅被看穿后的脆弱模样。
装作自暴自弃地说道:“你也不过是江守财团的继承人,又不是掌舵者,能做些什么呢……”
“你放心!”
江守一则见状立马拍拍自己胸膛。
他很高兴,毕竟一切关系都是从需求开始。
“江守财团里有不少只属于我的势力,不管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弄过来!”
“真的吗?”
苏北洵睁大眼睛。
他视线下移,装出一幅不好意思的模样:“那……你能给我找一些黑客过来吗?”
“黑客?”
听到这要求的江守一则莫名其妙——这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但他认为自己与儿子的关系刚刚缓和,不适合打破砂锅问到底,就保证道:“没问题,给我三天,不,两天时间时间,我会为你找来足够厉害的黑客。”
“谢谢你。”
苏北洵微微一笑。
或许是因为角度,猩红的瞳孔在灯光下多了些水润的光泽。
江守一则心头一软,也微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又聊了几句,苏北洵故意露出疲倦的神态,江守一则见状起身告辞。
看着对方的身影离开房间,苏北洵重新恢复平静。
红色的木门闭合。
苏北洵关掉灯,重新躺回黑暗里。
许久后,突然莫名一笑。
“真是……意外之喜啊!”
……
江守家的走廊并不昏暗。
燃烧的蜡烛固定在复古的银质灯盘上,跳跃的火光将影子照的像在呼吸一样。
江守一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踢踢踏踏地在地板上走动,只觉得内心一阵轻松。
他一直是个很奇怪的人。
恋旧,并且极重感情。
这在普通人身上没有什么,甚至他们还会因此得到赞扬。
可当这些出现在财团继承人身上时,就立马变成了圈子里十年难得一见的另类。
也是因此,江守哲之助才没有把财团交给他,反而开始培养自己的孙子,也就是江手晃。
可想而知,江守一则对自己第一个孩子有多难以割舍。
尤其是当对方真切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时……
一直压抑的感情瞬间爆发。
初为人父的喜悦,被迫分离的不舍,还有没有尽到责任的自责……
这些情绪互相交织,然后在从公安处听到相关情报后,扭曲变为内疚。
他从不认为苏北洵是个无恶不赦的罪人,心中的滤镜只让他看到那小孩被抛弃后,独自求生的痛苦。
所以,江守一则想要补偿他,甚至把最好的全都给他。
哪怕苏北洵绑架了江守晃,他也只会美化这一行为,把它当做是为了隐藏身份的迫不得已。
换而言之,当苏北洵想要催眠江守晃的时候,江守一则已经完成了对于自己的催眠。
……
这一夜过的很短暂。
当苏北洵睁开眼睛,已经中午十二点还多。
他离开房间叫住一个帮佣,让对方做些吃的送过来。
“少爷,牛排可以吗?”
“嗯。”苏北洵自无不可。
他看见她手上端的盘子,就随口问道:“这是谁的?”
“哦,是小少爷的。”
帮佣解释:“小少爷说他一天都不出门,让我们把食物都送进房间,一个小时后再过来取。”
苏北洵点点头。
等帮佣小姐消失在转角后。
他轻轻推开江守晃的房间门。
屋子里有些暗淡,厚实的窗帘被紧紧合上,玩具什么的也整整齐齐摆在角落,不像第一天来时的混乱。
江守晃正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甚至还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苏北洵没有说话,安静注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
【看来,那个老太婆的话还是影响到他了啊。】
苏北洵哼哼笑几声,眼底没有什么温度。
因为他抱着江守晃睡过,所以知道小胖子是不打呼噜的。
江守晃只是在装睡而已。
不过,他没有戳穿。
江守晃现在不想见他,戒心严重,强行介入只是事倍功半。
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回到房间,他将手机拿出来。
打开一个自己编写的加密软件,然后将电话拨出。
没有接通,对面很快挂掉。
苏北洵锲而不舍。
直到第六次,双方才进入通话状态。
“谁?”
一个故意压低嗓音的男声。
苏北洵说道:“别担心,宫本泽,我可不是那些追着你屁股咬的鬣狗。”
对面愣了一下,压低的嗓音恢复正常:“神隐?你不是去东京了吗?”
他的声音很年轻,听起来甚至没有超过三十。
“怎么?难道那家酒吧卖给你的身份有问题?事先说好,我只是推荐人,如果你要泄愤的话,请务必对我高抬贵手。”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稍微试探。
苏北洵躺回床上,将一只手垫到脑袋下面:“怎么会,我们可是老朋友啊。”
“……我可当不起。”
宫本泽嘟囔一声:“我老爹认识你更久,为你忙前忙后,你宰他的时候可没有因为是老朋友而手下留情。”
“谁让他泄露我行踪,还被我发现了呢?”
苏北洵倒是不以为意:“况且,如果我不宰了他,再过一段时间你不也会动手吗?”
“……啊。”
宫本泽噎了一下,但没有否认,语气愤愤道:“谁让他是一个喜欢和儿子上床的恶心混蛋!他的尸体被发现后,我可是直接将它剁碎喂狗了!”
“好了,我对你们父子的恩怨没有兴趣。”
苏北洵拉回正题:“我是想问问你,在东京认不认识值得信赖的情报商?”
情报这种东西是会参假的。
甚至有时候,你觉得情报里很多细节都对得上,但真相信的话能把自己活活坑死。
因为不少情报商都会把过时的消息当成现在的卖。
“值得信赖?这要求也太高了。”
谈到正事儿的宫本泽也严肃几分:“对于我们这一行,信赖可是奢侈品……就像我与你,也仅仅只是互利互惠才合作到现在。”
苏北洵对此早有预料,只是习惯性地问问最好的。
就又说道:“那把你知道的,有本事的情报商的联系方式给我,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别急,别急嘛。”
宫本泽突然自信地笑了:“虽然你的要求很离谱,但我又不是做不到。”
“哦吼?”
苏北洵眉间一挑:“你真有门路?”
“是我这些天整理老爹遗物的时候发现的。”
宫本泽说道:“你也知道,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留下的老物件一堆又一堆……也是这几天北海道严打,我才有时间慢慢整理。”
他说的详细是为了增加苏北洵的信任。
“开个价吧,对方是谁?”
苏北洵不想听他喋喋不休的解释。
“五千万日元!”
似乎怕苏北洵以为自己狮子大开口,宫本泽立马说道:“你知道,我绝对不会恶意提价,这个消息……”
“可以!”
苏北洵打断他。
对于他目前的身家来说,五千万真的只是毛毛雨,甚至都不需要动用刚到手的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