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花沉声道:“你可听过百七归一 龙啸九天……”
“略有耳闻……”
传说上古黑曜龙神断在人间的龙骨,变成赤练之人的一道法器,此法器威力无边上至九天神佛下至九州炼狱皆为之色变。
不过这法器是认主的,前主身死,龙神理应自行封印,而这法器一旦封印,便要聚集七百人的魂魄才能再次重启。
难道这是有人想第二次重启龙神?
这件神器“龙神”,原本乃揽星宫宫主狐凌绝的神武,且不追究如何落入谋者之手,单看用这等邪术将此催化,也知此人真是丧心病狂。
“谋划这一切之人是谁?”
银楚宸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这个丧心病狂的人是情花,因为叶清玄说过,她姐姐被困于情花谷,永远出不去,所以石花镇修士失踪,并不是情花所为。
“我从未见过他的真容,只不过是他重塑了我的肉身,所以我就将这个地方借他一用,并助他一臂之力……”情花语气自始至终都极为沉缓,“公子的修为虽不济……”
情花这句话,已经证实了银楚宸的猜测,不知她是口误还是有意为之,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我已是大修……”银楚宸打断情花,眼神却始终回避与情花的目光相交。
情花却轻蔑道:“在我看来公子修真的路上尚算遥远,不如……”
“情花。”银楚宸大叫道。
他还真是傻,这时才看清面前之人是情花,虽然他还不确定这两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人,但眼前这个绝对不是叶清玄。
银楚宸吐出两字之际,双手齐发将早已运送至手掌的魂力,朝眼前的情花打去,却见她纹丝不动,含笑待之。
而银楚宸用尽全力发出的魂力,消失在了情花的身上,除了震飞情花外衣轻纱飘扬,一切如泥牛过海。
银楚宸收手喝道:“你把戚女轻衣还我?”
“有本事自己来取。”
银楚宸上前一步就要拿她,却抓了个空,他尚未收回伸出的手,一张极为妖媚的脸,朝自己脸上凑了过来,他连忙闭眼躲闪,却不想胸间一阵剧痛,没躲过,胸间被狠狠地击了一掌,身子顺着一股强劲的力道,滚出丈许,将屋中的修士尸体打倒了一片。
可银楚宸仍未睁眼,摸索地站起身来,在刚刚受击的胸膛处揉搓了几下,吃痛道:“你能不能不用妖术,只拼魂力。”
“呵呵……可笑,我情花在世人眼中原本就是妖物,不用妖术,怎对得起这妖物称号……”
说罢又是一掌朝银楚宸袭去,银楚宸在躔中修炼之时,为了降住水中怪物没少修炼耳力,这次有了戒备,忽如而至的魂力被他轻易躲闪开。
他暗中计算着出口的方位,想要尽快退出屋子,这样即便和情花对决,也不至于落到活剥生魂,成为那龙神最后的一缕祭品。
却不想情花已然察觉到他的动机,招招阻他去路。
“你以为一直不睁眼,就可以躲避掉我的曈曲?”情花森然道。
银楚宸此时躲在一具活尸后,强作镇定地笑了下,回道:“我就不睁眼,你能奈我何?”
情花听之大笑:“公子可仔细看过这里的活尸,可知道他们为何都没有眼皮?”
银楚宸一听大惊失色,慌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骂道:“你好卑鄙,偷我轻衣,还想割我眼皮?”
情花冷笑两声,看着双手捂住眼睛的人,倒也没有急着动手:“不是我卑鄙,而是你自己要前来送死,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银楚宸宁死不屈道:“休想……我这就挖去双眼也不叫你得逞。”
说罢一手比作挖眼状就朝自己一对眼珠子挖去,情花原本自若的神情一变,疾速欺至银楚宸身边,一手迅疾控制住了已至眼皮上的手,还未等双脚落定,只见银楚宸嘴角一扬,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情花双目怒视着闭眼不睁的银楚宸,欲要退后,却被银楚宸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胸间衣领。
兔起鹘落,银楚宸脚下乘风,单手一送,将魂力注入至手臂,推送到拽着情花衣领的手中,同此同时,另一只手反掌拍打在情花胸间,两人当即朝反方向弹开去,双双落定在一丈开外。
“这东西岂是你说拿就能拿的?”银楚宸得意洋洋地将从情花身上拽出的轻衣握在手中朝情花晃动了几下,炫耀道,“这东西认主的。”
情花冷笑一声:“……的确认主!”
银楚宸不明此话何意,却发觉抓着轻衣的手酥麻一片,并顺着手臂蔓延开,他连忙睁眼看去,轻衣并无异样,但那股酥麻感却越来越强烈,就这个瞬息,握住轻衣的手已没了知觉,轻衣就这样掉落在了他脚边。
银楚宸本想抬脚踏在轻衣之上,不料轻衣却飞了起来,就这般始料不及下,银楚宸的目光与一把握住轻衣的情花的目光对上了。
“你……”
还未等银楚宸说完便闻见一阵香气,这香气很熟悉,在他意识尚未完全丧失前,说了句――
“这下死定了……”
好像是做了个梦,银楚宸从梦中惊醒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房间还是叶清玄为他安排的那间,他只觉浑身冷汗津津,却又记不起来到底是噩梦,还是真实。
他下意识将手探入自己怀中,发觉原本一直贴身放着的净世篆卞不见了,方知这一切不是梦……
这时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位端庄且柔弱的女子,双手拖着一个食盘,缓缓而入走到桌边放下食盘微笑道:“可醒了,我已备好酒菜……”
银楚宸不为所动,戒备地看着此女子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公子觉得我是何人……叶清玄还是情花?”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银楚宸怒道,他这才发觉自己被人耍了,自始至终都是情花一人,从未有过叶清玄。
桌上食盘之内摆放的四壶酒,银楚宸只扫了一眼,心中更是怒意难平,亏他阅人无数,居然在这里双目被鸟给啄了,气愤之下伸手欲要将其打翻,却被一只手给拦下。
两人单手相搏,银楚宸十几招下来也不曾碰到食盘,于是也不管男不男子汉,双手并用,但仍不敌单手应付的情花。
银楚宸自诩修真奇才,却不想此刻处处受制,这情花的修为高出他甚远,体内魂力更是深不可测。
又是几十招下来,银楚宸每一次出招都会被情花轻松化去,而且看不出有半点难以招架之色。
反倒是银楚宸双臂麻木不堪忍受,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双手一甩怒道:“不打了。”
他暗自心惊,要是再早上那么百十年,先闯入的不是天水涧而是这绝情谷,想必此刻早已化为怨鬼,想想当真觉得自己是福大命大!
原本心高气盛的他,在天水涧近百年十年的修炼,虽说魂力滋长不足,但那股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嚣张劲儿,倒是消去了不少,打不过便是打不过,认输不丢人。
银楚宸两手环抱,并暗暗揉搓了几下手臂,咬牙忍痛间,忙拿起一壶酒,咕咚咕咚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嘴里,这几口烈酒下喉,胸腔那股怒意平息了不少。
“刚刚为什么没剥我的魂?”
他完全不懂眼前这女子在想什么,之前明明那般想要凑够第七百个魂魄,可已得手,怎地又这般将他给弄了回来。
“公子可知……情、痛且苦……念艳三色,视作三苦……灼灼不羡仙,妖妖终成魔。”
情花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只玉壶,浅酌了一口,似是被这烈酒烧了脏腑,眉宇微蹙,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终是出不去了,晚一点杀你又何妨,在你死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情花这次仰头狠狠灌下一口:“我是情花,也是叶清玄,你……要杀谁?”
结局都一样的问题,银楚宸又怎会浪费口舌。
情花从银楚宸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又问:“你可曾进入过通天阁?”
银楚宸眉头一动,毫无预兆地没这么一问,他也下意识回道:“进过又如何?”
“可曾听过狐婪空这个名字?”情花问。
银楚宸想了下,这个名字的确没听过:“……不曾。”
情花细长的睫毛,微微煽动了两下,神情俨然为情所困的痴情女,尽显失落道:“……原来连名字都是假的。”
银楚宸见她再无先前阴狠,又是叶清玄的神情,沉声道:“或许通天阁是有过这么一个人,但是恰巧我没听过,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情花听之了之,从袖管之中取出一个云锦纹的精巧荷包,抽出里面一缕棕红发丝递给银楚宸。
犹豫了片刻,银楚宸还是伸手接过,在碰触到情花指尖的瞬间,只觉她的手冷如寒冰。
这叫他又想起在冰心亭中的那双手,那双眼睛,带着悲情与沉澈。
也只是转瞬,他就收回了心思,定睛看着掌中之物,心中确定此物乃狐族之物,但色泽罕见非一般修士。
有名望的狐族所说大致分为六大系派,自己银狐一派自是无此种毛发,青丘青狐理当不会,灵狐常年隐没在幽谷,无从查找,白狐一族就不用猜测,黑狐更是不会,赤狐一派之中可出此色,但赤狐他也都有所接触,毛发虽有成红色的,却与眼前这缕棕红另当别论。
他游历百年也未曾遇见过此种色泽之人,通天阁所有大者修士,凡见过的无一吻合。
银楚宸将那缕不明来路的发丝交还给情花,语气沉缓了下来:“此物乃狐族所有…….但我不知出自谁人。”
情花将那缕丝发轻手放入荷包之中,指腹摩挲着,动作极轻极缓……
那年骷藤花下情意绵绵,绝代佳人私定终身,削发为媒,骷藤为证,山盟为誓,从此痴了半生。
骷藤为缚,山盟为囚,炼狱长筑亦是褪不去的那些、终究是——已被负去的情义。
“你走吧!”情花神情黯然,看着银楚宸的目光,从未有过的柔和。
银楚宸很是意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边,这句像是千里之外传来的盲音,毫无信息来源可追。
“你……你肯放我走?”银楚宸不敢置信问,“为何?”
他早听闻情花对俊美男子从来都是心狠手辣,未曾有过半点手软,也没听过谁能从情花谷出去的。
情花将轻薄如丝的一件东西放置桌上,银楚宸一见两眼放光。
“因为我要你帮我查探出这缕发丝的主人。”情花说着,那双乌黑的眼眸透着决意。
银楚宸不信情花的话,也没有打算过问那个男子与情花之间的纠葛,那些事他本来就不好奇,但还是顺势伸手将轻衣拿在手中,笑道:“我人已经出去了,你就不怕我走后一了百了,失信于你?”
他性情直率,自知修为有限,不能惩治这妖物,但也绝非甘愿为了苟且,轻诺于人。
情花亦是冷笑一声,道:“你不会,再说……一个信息换取自己一条命,尚算划算。”
屋内一片寂静,四目相对的两人,仿佛隔着千里万里,神情完全不能交融。
可又如忽明忽暗的黑洞中,两条原本永不交汇的两道光……在极速穿梭中寻找出路,最终在一瞬间碰触到了一起。
“不过,就算我真为你找到此人,到时候你也不一定还活着。”
银楚宸想他和师姐打不过,不代表师父打不过,师父得知师姐失手,自会亲自前来诛杀她。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情花凉凉答道,顿了下,想到了什么,又说:“你最好趁我没改变主意前,带上你朋友,我对公……的宠物不感兴趣。”
当情花将花哥拽进情花谷后,花哥就显出了原形,她便以为与银楚宸是一起的。
“呃?”银楚宸大惑不解,脑中飞转如流星,自己什么时候有个宠物了?
难不成是……
他神色一变,霍地回头,看向情花。
“你是说一只大老虎?”
“正是。”
“我可以帮你寻人,”银楚宸看着情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仿佛要把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这一句话里,“你必须也放了我师姐。”
然而,情花却并不为之所动,她冷笑着看着银楚宸,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带着一丝不屑的神情说道:“我只答应放过了你,至于她……已经只是一缕残魂,根本出不了这个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