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清道宗所有仙君与长老均已聚齐。
“渡月,你是说凡间出现了怪物?”
渡月应道:“高二尺左右,浑身泛青,有肉瘤凸起,血为紫色,致命处在胸部一处凹陷处,诸位可曾听闻过这种怪物?”
众人思索后皆摇头否定,哪怕是魔族,都不如渡月口中形容的这般丑陋。
宗主环视众人,严肃道:“这些年来,秽气乱世,妖族苦不堪言,如今又有此等怪物祸乱苍生,天下正值危难,我清道宗绝不能袖手旁观。”
座下的仙君直言道:
“宗主如何打算,直接告诉我等便是。”
“我等自当义不容辞。”
宗主欣慰地颔首:“各仙门原本商议后日启程去往道沉渊探查,但下界情况危急,恐不宜久等,所以今夜必须出发,先去一探究竟,各位可愿成为先行者?”
众人还未答话,渡月抬头:“宗主,渡月愿意前去。”
“不可。”宗主却蹙眉立即打断:“师尊说你大道将成,你此时不该冒险。”
宗主和渡月同是清霄道祖的弟子,宗主为师兄,渡月为师弟,二人虽亲近不足,但同出一门免不了牵挂。
渡月摇摇头:“宗主,或许这便是渡月的机缘。”
宗主神色一顿,随后叹气道:“此事你先去寻师尊许可。”
“是。”渡月应了一声,站起身抱着岁岁告退。
宗主和其余仙君长老继续商谈要事。
清道宗既然知道了凡间出现巨兽的消息,便得尽起知情者的责任,率先前往道沉渊,以免迟了一分,酿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因事态紧急,渡月前往问忧殿的脚步有些急促,只是从外表看来仍是淡定从容,不紧不慢。
岁岁仰着小脑袋问:“师父要去哪里?”
刚刚在殿上,师父说要去一个地方,岁岁不知道是哪里。
渡月低头:“去海上。”
“窝也去呀。”
小家伙黏人的性格渡月早已习惯,此时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你不去。”
“为什木窝不去?”岁岁有些不开心地问。
“你剑练得差。”渡月平静道,年纪小这样的说辞一向难以说服岁岁,只有说得具体点,小家伙才能懂得大人的意思。
岁岁顿时不满地皱起小眉毛:“大师兄嗦窝好!”
渡月瞥了眼岁岁气鼓鼓的样子,心里颇有些好笑。
岁岁这小家伙整日练的都是木剑,学来学去,也就是会拿着小木剑转个圈圈,最后再比个自以为厉害的姿势,等着别人来夸。
长风夸多了,岁岁还真信了,有一回竟向他要剑穗和剑鞘。
可是一把还不足小臂长的木剑要什么剑穗和剑鞘?
渡月疑惑问起,岁岁竟认真地睁着大眼睛和他说要当大侠,去惩恶扬善,此话一出,可把渡月听得啼笑皆非,就岁岁这不及人腿长的身高,别说救人了,他自己走路上不被拍花子用糕点拐走已然值得庆幸。
小家伙这样的剑术也就长风肯夸个“好”字。
渡月没将话说出来伤了岁岁的自尊,而是很冷静地忽悠岁岁道:“你大师兄练得也差。”
岁岁一下子呆了,大师兄那么厉害居然也被师父说差呀!
说话间,渡月已经走到了问忧殿前,还未叩门,清霄道祖的声音便悠扬地传了过来:“进来吧。”
岁岁仰着小脑袋好奇地四处找声音的来处,渡月已推门而入。
“师尊。”
“坐吧。”清霄道祖沏了一杯茶推到渡月面前,说道:“渡月,若是道沉渊的事,为师已经知晓了。”
渡月点点头,没有废话地直接说道:“师尊以为徒弟是否能去?”
清霄道祖没有答话,抬手作喝茶状,一低眸却瞧见渡月的小徒弟乖乖巧巧地坐着,乌溜溜的眼睛正眼巴巴瞅着他。
渴望已然写在了脸上,清霄道祖想看不出来都难,于是放下手中的杯盏,抬手又沏了一杯茶,推到岁岁面前,语气温和道:“喝吧。”
“谢谢爷爷。”岁岁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清霄道祖哑然失笑,自己应当是这小家伙的师祖,现在竟成了爷爷了,他笑着摇摇头,没有计较,而是看向了渡月,这才回答渡月的问题:
“你这一身修为哪里去不得?只是这次是否是你成神的机缘,世间没人拿得准。”换言之,清霄道祖并不知道渡月此去是一战成神还是就此陨落。
渡月垂下眼帘看见岁岁毛绒绒的发顶,默了片刻后道:“纵然不是,渡月也该去。”
他的小徒弟半妖半魔,若秽气不解决,岁岁怎能安然无恙?
就算不提岁岁,世间万民的性命也珍贵无比,他在凡间行医,见过许许多多的生离死别,凡人表现的痛楚,他原先不能理解,后来有了岁岁,他忽然就懂了,心里后知后觉地生出酸楚和惧怕。
渡月不晓得岁岁为何能影响他这么多,兴许是命中注定,从这小家伙被他救下起,便延绵出了斩不断的因果,让他懂得何为爱,何为担忧以及何为惧怕。
“那便去。”清霄道祖微微一笑,回答渡月的话。
世上无人知道天道究竟以什么标准选拔神,就如他修为早已入了瓶颈,再也寻不到突破,人人皆说他这般修为,这般心境,迟早成神,可这说辞一说便是千百年,他依然留在上界。
这么多年来,他年少轻狂的心境已然平和,不再追求神位。
后来看着门下这个天资卓越的徒儿一步步长成了他当年的样子,他才有了几分想了却残愿的心思。
他当年也和渡月一样面临这般选择,因一心要成神,所以他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可是他却在救人时犹豫了。
灾祸并不严重,他挥挥手便能救下全部人,可那几十人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小功德,但是若让灾祸蔓延,到时他再出手,便能拯救无数人于水火,那便是天大的功德。
他踩在云端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
后来,他确实救下了很多人,只有……一小部分人牺牲了。
可他救了这么多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成神,他一遍遍问自己为何,猛然回头时窥见了当年逝去的那些人命,于是,便有了永远无法消弭的心魔。
为苍生舍身立命,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太难太难。
天道论迹又论心,修行者就算做尽了天下好事,其心不正,便依然无缘神位。
清霄道祖有心想提点渡月,但叹着气又未曾开口,渡月有颗心怀苍生的大爱之心,这点便已经强过曾经的他。
他担心自己若说得多了,会引出徒弟成神的功利心来,不如不说,也好让渡月保持一颗纯粹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