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长街—
左右长街石板铺路,一路往北走,越走越是繁华嘈杂,小巷里一张棕红色的木门上贴着显眼的福字,黎正仲正在院内素手做糕点,桌前坐着一位手拿猩红万云山折扇的琼花公子。
“怀某何其之幸,得闲云野鹤的黎先生洗手入庖厨。”
黎正仲看了看他会心一笑。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怀作家才是肆意放山水,洒脱无羁縻。”
黎正仲身为文坛泰斗,华丽高冷难以触及,实际上比任何人看到的都要平易近人,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精通美食之道。
“你可别虚夸了,在下受之不及啊。”
黎正仲淡淡一笑没再回应,而是低头继续做糕点。
他发扣上的流苏轻轻垂到颈边,素手纤长细腻,睫毛像羽扇般轻盈柔软,一双狐狸眼中透露着不经意的勾引,下颚线平缓却很有弧度,像看他一眼就会被含住一样。
怀入凡肆意观赏,连男人都觉得他无比好看。
“听说你今日去亭子避雨引起了轰动?”
“不然,只是人多。”
“哈哈,你何日出门人少?”
怀入凡起身走到桌边,颗颗糕点精致生香,看着就能令人食欲大增。
“我还听说冉家二姑娘于亭中撒泼?”
“并非撒泼,不吐不快罢了。”
他不明所以的在人前维护冉浅兮,怀入凡与他相识多年也未见过他这样浮躁,显然事出有因。
“不对不对,我知你与她父亲颇有私交,可你非是惜花怜盆之人呢…”
“这是什么话?”
怀入凡托起下巴打量上了他,瞬时发现他眼中似有逃避。
“听闻这冉家二姑娘才貌双绝,天人仙容入木十分,黎泰斗情深不朽了?”
“哪来的情深不朽入木十分,不过艳艳成姿令人羡慕而已。”
怀入凡开玩笑的道:“这都艳艳成姿了,定然是令人神往。”
黎正仲冷看他一眼不想和他多纠缠,作罢将糕点放进了蒸屉中。
“过后给冉姑娘送些过去。”
怀入凡嘴角轻轻一扬,看来事因明了,是他被入木三分的冉浅兮深引。
“你知道她在哪儿落脚吗?”
“她既说了回见,明日肯定还会过来。”
翌日—
冉浅兮睡到午时前才醒,刚出房门就看见牟澜举止为难的现在厨房廊下。
“怎么了澜姐?”
“这…玱贞乡主把厨房上了锁…”
冉浅兮嗤然笑了几声,端木妍还和小时候一样爱玩儿这种把戏。
“没事,后面还有一间厨房,我们先上街吃顿早膳,然后买些食材拎回来。”
牟澜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总觉过意不去。
“只能这样了…”
冉浅兮看出她的无助,亲切的搭上了她的肩膀。
“哈哈,你不要有压力,我正好没人伺候,你也不是白吃白喝,走吧。”
“是。”
今日晴空万里,街上行人重新多了起来,芸亭中文人墨客仍在对诗清谈,围观的女孩儿们也比雨天多了起来。
冉浅兮二人路过,不自觉的停下片刻。
“不下雨的时候人这么多吗?”
两人并未多做停留,本欲采购完过来凑凑热闹,不曾想二人所在的早餐摊却成了全城焦点。
黎正仲手中拎着糕点,怀入凡在一旁从容的跟着,冉浅兮的目光跟着他一起远远到前。
“仲这厢有礼。”
“黎大家也来吃早餐?”
黎正仲盈盈一笑坐了下去,端出了为她特意做的糕点。
“怀作家做了些糕点,我等二人吃了浪费,特意给冉姑娘拿着过来尝尝鲜。”
怀入凡一旁摇着扇子的手都停了下来,眉头深皱着全然不知黎正仲在说什么。
黎正仲见他没有给出回应,转头微微一笑,怀入凡观摩着他的表情片刻领会。
“啊对啊对啊,凡自小便为冉掌院文礼之道所折服,如今幸识其女,略献薄礼,还望笑纳。”
看着怀入凡不自然的笑容,冉浅兮也迎合着笑了起来。
“哈哈…谢过谢过…”
黎正仲温文尔雅的看着她等她品尝,怀入凡有些不知所措的坐了下去。
“尝尝。”
冉浅兮笑着拿起糕点,寂静中,像有万束目光朝她看来,顿时感觉被目光禁锢。
二八少女们的嫉妒和羡慕参差不齐。
冉浅兮试探着尝了一口,入口绵软,浓郁的豆香在舌尖慢慢化开,唇齿留香。
“嚯~好吃哎,怀大家成名前是开点心铺子的?”
怀入凡尴尬的笑着,只能硬着头皮认下这一切。
“哈哈…家中开过一段时间的糕点铺子…”
“是吗?深藏不露啊!”
怀入凡回头无奈的看了黎正仲一眼,回过头便是一脸苦笑…
“冉姑娘心喜便好。”
冉浅兮吃的正香,随手为牟澜拿了一块儿。
“澜姐吃。”
牟澜莞尔接过糕点淡淡一笑,黎正仲又为冉浅兮拿起一块儿。
“尝尝这个味道的。”
两人只昨日匆匆见过一面,今日他便主动过来殷勤任谁都深觉不对。
冉浅兮犹犹豫豫的接过糕点,礼貌的笑了笑。
“没想到黎大家还是这般细腻之人哈。”
黎正仲望着她那双眼睛异常游离,连一旁不做声地牟澜都能看出。
他游离观望片刻,意想不到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异常的举动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冉浅兮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黎正仲手指跟着她上前一寸。
“你干嘛…”
冉浅兮讶异的问着他,他则透过这张冶艳的脸,看到了另一副相似的模样。
黎正仲手指还停在她的眼角,她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抓住他的右手。
他忽然感到手背一阵温暖,才回过神来拿开了右手。
“哈哈…那个黎大家喜欢摸眼睛?”
黎正仲淡淡的望着她,前妻的影子如何都挥之不去。
怀入凡根据他的表情打量起了冉浅兮,即刻恍然大悟,一把拉走了黎正仲。
所有人皆是一头雾水,二人更是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怀入凡拉着他越走越快,已经有了生气的预兆。
“你在干什么?”
二人停在小巷中,怀入凡不吐不快怒气冲冲。
黎正仲看了他一眼扒开他的右手,他自己其实清楚这种情感万般不该。
“她只是有些像。”
“所以呢?你把她看做一个鲜活的替身?!”
黎正仲深吸一口气,转身要离开却又被怀入凡拉住。
“斯人已故,你纵使悲从中来,亦不该如此对待事外之人。”
冉浅兮还在早餐摊吃的认真,四下少女也接连散去,牟澜却想起一件旧事。
“黎正仲曾经有一位爱人,两人死生契阔,恩爱不疑,他在诗中句句颂之。”
冉浅兮又拿起牛肉饼吃了起来。
“嗷嗷…然后嘞?”
“然后爱人久病,胭脂弃泪。”
听到后半句,冉浅兮才把头抬了起来。
“牟姐姐还会作诗?”
牟澜轻轻一笑,帮她晾起了羊汤。
“是黎正仲的诗,《胭脂弃泪》,听闻是她爱人不愿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去世,所以骗他出去买胭脂,结果回来时已经离开了人世。”
冉浅兮虽然认真听她讲完,但脸上依然平淡。
“那还挺可惜。”
“我观他看你的眼神,似透着夫妻的惋惜之情。”
此时的冉浅兮终于觉出事情不对。
“莫不是他把我看成亡故的爱人了?”
“十有八九是因为你和她面容相像。”
“靠!”
冉浅兮负气放下牛肉饼,动静大到摊主都把头探了过来。
“真不要脸,自己媳妇儿没了,从别人身上找惋惜?”
牟澜难耐的笑了笑。
“奴家有意提醒你,莫被他伤害就是。”
此时的冉浅兮已经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他的丑态公之于众。
“哼,他要是再来我可不能让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