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哎呦一声,对方痛声倒地。
张奕和涂二闻声冲过去,连忙将人押进房中。
“原是亭公公啊。”南廷玉笑若阎罗。
亭公公尚有一口气,剑尖穿破腹部正向下滴血,他捂着身前的伤口,柳眉细眼痛得拧成两条缝:“殿下,快救奴才,奴才肚子疼……”
南廷玉:“公公为何要偷听墙角?孤还以为是刺客。”
“奴才……奴才……”口里喊了好几个奴才,才蹦出一句话,“奴才没有偷听……殿下,快让人来救奴才,奴才还有得救。”
南廷玉看他这副滑稽模样,唇边嘲讽愈深,坐在床上并未动弹。亭公公目光只好移向裴元清、张奕和涂二等人,见他们皆是一副无动于衷模样,便知他们不打算救他,他转身要逃,张奕和涂二却抢先关上了门。
亭公公顿时变了脸色,转身拈起手指,指向南廷玉,心中求生的欲望超越了一切,他竟大着胆子威胁南廷玉:“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是想杀人灭口吗?奴才可是圣上的人!”
“杀人灭口?想来亭公公是听到什么秘事了。”
亭公公一时哑然,紧接着便破罐子破摔:“奴才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秘事,但奴才奉的是圣上亲谕,自然要如实了解情况,若是奴才在蓟州城出了事,恐怕圣上心中起疑,也不会放过相干人等……”
闻言,南廷玉站起身,一步步靠近亭公公,他乌发未束,一绺垂在额前,眉眼半遮半掩,露出来的眼神漆黑、凌厉、肃杀,是深渊寒冰,挟着令人肝胆欲裂的威慑。
亭公公不自觉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南廷玉忽然抬起手将他摁向身后的墙壁,长剑豁然刺穿他的腹部,隐隐能听到血肉被碾碎的声音,亭公公瞪大眼睛,右手指着南廷玉,却无力发出一点声音。
南廷玉缓缓道:“流匪误伤亭公公,亭公公以身殉职,孤深感其拳拳爱国之情,特命风光大葬。亭公公觉得这个理由,如何呢?”
亭公公细长的眼满是不甘,颓然倒下身,伸出来的手指则被南廷玉一脚踩断,他喉咙溢出痛苦之声,没一会儿,声音消下去,鼻尖亦失去声息。
这不是郁娘第一次看到南廷玉杀人,只是每一次看到都让她悬心吊胆,她咽了咽口水,手中拿着抹布,不自在的来来回回擦拭早已经干净的书桌。
张奕和涂二似乎早已习惯,利索抬走亭公公的尸首,裴元清神色也无异常,收拾药箱,叮嘱南廷玉几句话,让郁娘跟着去军医苑拿药。
郁娘脚步虚浮,路过南廷玉身边时,没敢看他,只低下头快速离开。哪天她若行事有差池,脖子可能也就这样,咔嚓一声,脑袋坠落在地上了。
裴元清抓了药递给她,见她神情依然恍惚,出声安慰道:“你不要怕,太子殿下所杀皆是恶人。”
郁娘缩了缩脖子,心想,恶不恶取决于南廷玉的认知,他若说别人为恶,谁还敢说那人为善。
她言不由衷夸赞:“嗯,太子殿下杀伐果断,是我上不了台面。”
裴元清笑了下:“你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有个人比你更害怕。”说着,裴元清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苏子,苏子挠头尴尬一笑。
今日陡见鲜血,苏子差点殿前失仪,还好裴元清拉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捂住嘴。
郁娘看向苏子的眼神顿时流露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惜意味,苏子越发尴尬了,转过身假装很忙。
裴元清:“郁娘,这药早晚各煎一副,水须没药材半指高,先大火熬一刻钟,再换小火煎两至三刻钟左右。”现在南廷玉的药都由郁娘来煎,一是能减轻军医苑的事务,二来,也方便郁娘自己取乳,不用多加折腾。
“好。”郁娘红着脸应了一声。
“近来恐战事不断,殿下忧心伤神,你多多照看他,提醒他,让他务必以身体为重。”
“是,只是殿下不会听我的。”郁娘小声道。
“殿下素来仁和,你为他着想,他不会不听的。”
“……”郁娘。
在裴元清口里,南廷玉仁和善良,大概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但在郁娘眼里,他阴晴不定,性子难以琢磨,实在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
也不知道同一个人,怎么会给人相差那么大的印象。
郁娘一边熬药,一边在心里吐槽。火火吃饱喝足蹲在她脚边,帮她一起守着铜炉。铜炉沸腾后,药味顺着壶嘴一股股溢出来,火火连忙跳起身子,口里发出汪汪声,提醒郁娘。
郁娘迅速撤掉木柴,小火慢煎。
这时,城墙上擂鼓骤响,三位斥候官纵马朗声,三报捷讯,由沈平沙和祈风带队的三支小队皆取胜。
城内,不管是士兵还是民众闻之莫不欢欣鼓舞,一扫先前颓败自危的气势,鞭炮声化作连绵不绝的弦乐,弥漫在整座城中。
郁娘抬头看向天空,鞭炮声轰隆震耳,烟雾一股股升起,将天空变得雾蒙蒙的,须臾,风一吹,烟又散了。
四周皆是欢呼声,有人在说话,但根本辨别不清在说什么,热热闹闹的,比除夕夜还要喜庆,军医苑的学徒们也忍不住走出去凑热闹。
“我们铁骑军一来就打了三场胜仗,还是我们的士兵更厉害。”
“不,不是咱们的士兵厉害,而是咱们太子殿下运筹帷幄,一来便将流匪打得满地找牙。”
“对对对,多亏太子殿下的英明决策!”
……
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火火只觉得他们很可怕,它被鞭炮声吓得身体瑟瑟发抖,哆嗦藏进郁娘的怀里,郁娘摸着它的脑袋,笑着安抚它。
鞭炮声持续许久才渐渐消下去,炉子里的药也快熬好了,郁娘继续撤掉木柴,只余一点星灰。
孟妇人嗑着瓜子,缓步走了过来:“这煮的什么药,闻着就苦。”
郁娘:“这是给殿下煮的药。”
“哦,难怪这么苦呢。裴老先生他们往日里事务繁忙,又是男人,做事没那么细致,每次给殿下抓的药都苦死了,也不加点红枣调味。”
郁娘记忆里南廷玉喝药时,确实眉头会紧皱,脸色瞧着不怎么好。
“这里有把红枣,你给殿下加上,去去苦味。”说着,孟妇人将一兜枣子放到炉子跟前。
郁娘看着红枣,犹疑道:“红枣会不会坏药性?”
“红枣是调味补血的,哪里会坏药性。”孟妇人又咧嘴笑道,“我这可是为你好,你别不识好人心。”
郁娘沉默一瞬,轻轻道了谢,捻起三四颗红枣放入炉中。
孟妇人见到红枣入炉,眼角一撇,嗑着瓜子施施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