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娘听到云行之这句话,眼中瞬间流露出来浓浓的崇拜之情,连连出声称赞云行之,将云行之夸得云里雾里,忘乎所以,甘愿闭门一天,不吃不喝去作画。
一日一夜之后,云行之推开门出来,宛若打了一场仗,衣衫上满是墨水,白发似乱糟糟的鸡窝顶在脑袋上。
他气若游丝,感慨道:“好在有这假画做模板,若是没它,以老夫这把年纪,那是万万记不住所有细节。”
“云老先生您辛苦了。”
“岂止是辛苦,这事啊,小娘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自然,往后晚辈愿为老先生效劳。”
……
马车内,郁娘收回飘远的思绪,将她从买到假画到遇到云行之一事,一五一十告诉南廷玉。
对面的南廷玉听了后,脸色难看,昏暗的光线模糊了那份怒火。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到底是气她的隐瞒,还是气她的不信任。
“你答应那云行之什么条件?”
“云老先生暂还未提。”
南廷玉磨了磨牙:“他是个老色……”后面那个字没说出来,音调压低几分,“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宁愿去找他,也不愿意来找孤?”
郁娘虽然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他身上似有怒火缭绕,她悬着心解释:“殿下,不是妾身不愿意找殿下,而是这段时间殿下甚忙,妾身不愿意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来叨扰殿下。”
南廷玉皮笑肉不笑哼了声,分明是不信她的话。
难怪她先前再三缄口,不愿意将她送的礼物告诉他,原是怕他阻止,这样殿前就上演不了这么一场好戏。
她做了个局中局,让那个在背后做局害她的人,像个小丑一样在殿中自乱阵脚。
真是好手段!
马车这时抵达长乐宫,马夫一声长长的“嘘”打破沉默,南廷玉没有动,郁娘也不敢动。
二人在黑暗中相互对视着,车厢狭窄,鼻息相融,不知过了多久,南廷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觉得今日做局之人是谁?”
“妾身刚来都城没多久,平日里不出门不交友,未曾得罪过人,想不到是谁,也想不通怎么会被人设局陷害……”话落,她叹口气,眉目间挂上忧愁,似是没有察觉到南廷玉话中的试探。
帘帐外,苗苗适时跟上话:“兴许是有人见郁娘子你深得太子殿下欢心,便心中不平,想要……”
“苗苗,休得胡言。”郁娘及时打断苗苗的话,“殿下,是妾身管教不力,还请殿下恕罪。”
南廷玉板着脸,欺身靠近她几分,在她耳边磨着牙道:“放心,你的罪孤稍后一件一件和你算。”
郁娘:“……”
南廷玉撂下“狠话”后,便下了马车,唤来张奕和涂二等侍卫,他要亲自去抓玉珏楼的老板。不管那人背后受谁指使,现下他必定是多方势力要抓到的人,他落在谁手上,谁便占上风。
郁娘听到他的吩咐,忙道:“多谢殿下为妾身做主。”
南廷玉没看她,大步离去,一队侍卫紧随其后,他声音悬在黑夜之上,有着威慑和压迫。
“孤只是不喜欢有人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耍把戏。”
这话一语双关,听得郁娘心虚不已。
心中只盼他稍后秋后算账能宽容大度些。
进了殿内,苗苗将门关上,还谨记郁娘的教导,说别人坏话要悄摸摸的。
今日宴会上三公主是怎么羞辱郁娘的,苗苗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十分愤怒,她不明白那南廷婉三番四次针对郁娘子,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郁娘子,背后指使玉珏楼卖假画给我们的人就是三公主吧。”
郁娘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
南廷婉估计只是个冲在前面的前锋罢了。
苗苗气呼呼道:“不管她是不是主谋,但她看着就不像个好人!她欺负郁娘子你一次两次犹不够,这次竟然还用这么歹毒的计谋!难道郁娘子你要一直忍下去,什么也不做吗?”
如果今日郁娘真的送了幅假画,后果将不堪设想。苗苗本来以为郁娘回来会向南廷玉诉苦的,没想到郁娘却什么也不肯多说。
壁灯灯芯颤颤巍巍,火芒闪烁,映着郁娘素净的面庞,她垂下眼睫,眼圈下方垂落有一圈晦暗的阴影。
她道:“我与三公主是鸡蛋和石头,没有资格你来我往,相互争斗。”
三公主是主,她是仆,她若出手对付三公主,留下把柄的话,那便要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故今日一事,她只敢自保,将假画换作真画,再多的计谋是不敢做了。
如徐妙兰这般身份地位的人,差人送信给她,信中也只含糊说有人设计她,并未挑明是谁。可见,这趟浑水,徐妙兰也深知不可随意而蹚。
想到这,郁娘转过身,向苗苗温柔一笑,“不过苗苗你放心,鸡蛋虽不能和石头正面交锋,但不等于不出手,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一出手便一招毙命。”让对方绝无反击之力。
这样即便三公主反应过来,是她设的计谋,那也无济于事,无力回天,因为没人再给她扭转乾坤。
苗苗睁大眼睛,呆呆看着郁娘,郁娘面上仍是温和笑着,可不知怎地,却有种四两拨千斤、一木支危楼的韧感。
消瘦单薄的身上仿佛有着巨大的力量,任凭风雨而来。
·
此刻,常宁殿。
惠娴皇后脱掉华服,披上松软舒适的红色长褙子,端坐在高座上。
南廷婉从殿门外走进来,看到惠娴皇后,心跳莫名一颤。
“母后,您找我?”
“跪下。”
南廷婉下意识就跪下了,惠娴皇后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见到她就直接罚她下跪。
她一时惊得脸色发白,犹如受了酷刑,身子在细细打颤。
“母后……”
惠娴皇后没看她,正在摘甲套,不紧不慢说着话:“婉婉,那幅《宛西玉宫图》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