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了
作者:不做清风   小镇重生,从出生开始最新章节     
    小姨听完这些,先是抽泣着抹了抹眼泪,然后沉着脸坐到了柳月身旁,小姨夫也紧接着随便找了个板凳坐下了。
    又过了大约十来分钟,一阵鸣笛声闯入了这间小院。
    老二回来了!
    只是听一下这阵鸣笛,外公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首当其冲地离开屋子,其他人则紧随其后。
    当屋里的灯光照射到来者的面庞时,大家心里都狠狠地一沉。
    只见陈冰的二舅背着他的外婆,一言不发地看向外公。
    “哎呀,怎么回来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一个急性子的亲戚见他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连忙问道。
    “大夫说没救了,然后说让我回来吧。”
    “那你就回来啦!”一直沉默着的外公突然冲着他吼道,那声音大得简直是要把他吞掉,“就是说没救了,你也得跪在地上求他救啊!你tnn的说不救就不救了!”
    外公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随手拿了根棍子就往二舅身上砸。
    “哎哎哎,俺叔,别打啊,二哥还背着俺婶子嘞!”
    一伙人上前把外公劝住,然后又来了一个明事理的问二舅道:“那医院能说不救就不救了?”
    “是俺娘说回来的。”见自己老爹被人拦了下来,二舅连忙跟众人这么解释道,然后又简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
    原来,他跟二叔家的兄弟一起把外婆送到医院后,大夫稍微检查了一下后说是什么什么病,他们镇医院治不了,起码得到市里的大医院才能治,而且大概率也治不好,就是治好了估计也得瘫痪。
    他们紧接着又问了治疗费用,大夫说保守估计也得这个数。
    正好那个时候外婆醒来,把大夫说得那些话都听到了。那么多钱,就算她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就是凑出来了也不保证治好。于是她就吵着要回家,说是不治了。
    兄弟两人商量了一下后,就带着她回来了。
    结果在回来的路上,外婆就又晕了。
    听到这儿,大家也顾不上责备他,急忙抬着外婆把她放到床上,紧接着就查探起她的情况。
    感觉起来就剩一口气了,话也说不出来,眼睛也很难睁开,估计在医院里能说话就是回光返照了。
    “俺娘,俺娘你听得见说话不?”
    外婆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看面前说话的这人,然后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见此情况,大家都觉得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咽气了,趁着她还有意识,能听清人说话,纷纷上前或是说着安慰的话,或是说着临终前的交代。
    柳月挤在人群外围,只是哭泣着说不出来话。
    这时,柳静凑到了床前俯下身子哭泣道:“俺娘,笑笑再过六个月就生了。前阵子到医院托人查了,是个女孩,名字都取好了就叫笑笑。娘,你睁开眼再挺几年,看看你外孙女出生……”
    柳静说着说着就哭得说不出话,只是嘴里一直不停复述着“娘,娘”。
    就在这时,外婆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然后把手放到柳静的肚子上摸了摸。
    见到这感人的一幕,围在外面的街坊亲戚纷纷感慨着,说外婆有福气,子女们都这么孝顺。
    他们或是感慨,或是伤心地哭泣,陈冰小小的眼睛默默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里十分压抑。
    等柳静和外婆温存一会后,柳月又抱着自己来到了外婆面前。
    “娘,你睁开眼看看你外孙,你看,长得多喜人啊,眼睛跟眉毛,跟你特别像……娘,你睁开眼睛看一看……”
    外婆浑浊的眼睛渐渐睁开了,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不复往日里的精明,看上去毫无生气,就像雨后泥潭里的水一样,在慢慢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终点。
    同时,陈冰又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如既往的宠溺,那是只有在看到自己孙辈时,才会流露出的眼神。
    或许,陈冰想到自己能为外婆做些什么了。
    正当柳月准备抱着自己离开时,正当外婆缓缓闭上眼睛准备睡着时,陈冰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磕磕巴巴地说道:“姥,姥姥……姥姥。”
    他的声音虽然小,却清晰地传入整间房子,以及,每个人的耳畔。
    “好好好,好孩子,你刚刚说什么吗?再说一遍!快,再说一遍!”
    在众人,以及外婆期待的目光下,陈冰再次张开了嘴,大声地说道:“姥姥!”
    对于外婆这摊即将干涸的泥水而言,陈冰的话就像是一场晴天细雨,将她油尽灯枯的生命又点燃起新的火焰。
    陈冰只见她浑浊的双眼里流出滚烫的泪水,拼了命地伸出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捏了捏。然后费力地张开嘴,一字一顿地回复道:“乖,孙孙,姥,姥也,舍不得你……”
    陈冰又叫了几声姥姥后,就随着母亲以及其他的人离开了这间屋子,只留下外公一个人陪着外婆。这或许是这儿的习俗,又或者是外公想这么做。总之,现在他们两人独处了。
    听母亲说,外公和外婆是一个村子里长大,而且两家还是对门。长大后的一天,外公喝醉了酒,一个人提着喝剩的酒就跑到了外婆家提亲。外婆的父亲让他滚蛋,等明天酒醒了再来。然后,外公就成了外公,外婆就成了外婆。他们婚后生了四个孩子,退休后也不跟哪个孩子住,就两个人一起住在结婚时新建的小土房。
    这六十多年如一日,他们从未缺席过对方的哪段岁月。而现在,他们却要天人永别了。
    半个小时过后,外公低着头,独自一人推开房门。
    此时是八月早晨的五点整,天蒙蒙亮。清晨的鸟鸣和晨光一起点洒在他苍老的脸上。当他出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锁向了他。
    外公默默地看向自己,然后又看向抱着自己的大女儿,缓声说道:“你娘她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