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你琢磨啥呢?”
我一听召唤,抬头一看,呵,阳老师已经停在一扇半开着门的办公室前,她回头看看刚刚转过位于校门正对面的主教学楼三楼楼梯、挪着慢腾腾步子的我,不断地叹着气:“事到如今,你也别想太多,毕竟吴主任这人大家都知道,怕是你平日里不小心得罪了哪个人物,所以才被告发的。”
我顺着阳老师的头顶往上一瞧,嘿,“政训教导处”的牌子赫然横楔入墙里。原来这鼎鼎大名的教导处就这儿呀。
“我得罪谁了呢,我能得罪谁呢?”
假装懵逼的我,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状:“老师您可太看得起我了,想我徐卫这般模样,在学校里,说是蝼蚁也不过分,我能得罪谁呢?”
阳老师没有再说什么,探身往门里望去,房间里却是没有人在:“可能吴主任临时有事吧,咱们在这儿等会儿。”
自高一起,虽说我学业一直在下滑吧,但也算本本分分:在课堂上从不捣乱,课后作业也按时完成,学校组织的“募捐”啊,或者其他小活动,我也积极参加,从未拖班级后退。跟同学的关系自是不用多说,与我说的来的就那么几个,平日里万一跟不相熟的同学有什么摩擦,也是一副卑微的样子。
因此,即使吴仁义再怎么刻薄阴狠,两年多来也没怎么被他抓到过什么尾巴,他这办公室我还是头一次来。
我等的稍显不耐烦了,便探头探脑地往房间里望去:
只见三面墙上,那挂的是满满当当的。
正对着门口的北面墙上挂着一堆挨得紧紧的锦旗。其中一面上写着,“为人师表,刚正不阿”。东边墙上挂着的是历年来的一些、看上去很有面子的镶边海报,像什么接待上级领导了,还有学校组织的某某活动啦等等。
西边墙面上,从里到外依次挂着三幅地图:一幅世界地图,一幅中国地图,还有一幅比例尺略大的三河县地图。紧挨着地图墙,下摆一张大号皮椅,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是真皮还是人造革;椅子前方则是一张看着很高档大气的实木桌,很是威武地矗立在那儿;桌子上自然也是老几样:党旗国旗、地球仪,还有一台大约27寸的电脑显示器。
在门边,还有半张行军床漏了出来。
啧啧啧。
这一圈看下来,差点给我整不会了。我寻思这房间的气质,反映出的房间主人的做派,可一点都不像是传言中那样刻薄寡恩的样子呀。倒给人一种和蔼可亲,为了学校和学生,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教师界的楷模啊。
我正疑惑着呢,只听一阵男士皮鞋的声音缓缓而来:“阳老师来了?久等了。”
“吴主任好,”阳老师转身一看,是吴主任来了,忙欠了欠身子,“没有没有,我这也是刚来。”
好奇的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位梳着大背头额头线下剃光的发型、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青年男子,一步三晃悠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要不是阳老师先打了招呼,我真以为是哪位食堂大叔走错片场了呢。
“嗯,咳咳,那什么,想必这位就是徐卫吧?”吴仁义扶了扶眼镜,略带不屑地说道。
“是的,是我班徐卫。”
“行,那进去吧。”
进得办公室来,吴仁义一屁股坐得那厚实皮椅一阵吱呀作响,尔后正了正身子,抬头看着我:“徐卫,你去把门带上。”
我关上门回来一看,这边吴仁义色眯眯地盯着阳舞,开始打起了官腔:“阳老师啊,按说徐卫这情况,学校应该从轻处罚才是。”
吴仁义说到这里顿了顿,拿起一泡满大半杯枸杞的保温杯抿了一口,抬头对着阳舞来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但是呢,这次你班徐卫的事啊,可是有人专门举报到我这里的,我这教导处主任也得秉公处理不是?”
“吴主任说的虽然在理,只是……”
“再说了!”听到阳老师说到‘只是’,面转不悦的吴仁义将保温杯往桌上一放,语气明显了加重了几分,“据我所知,阳老师你可是刚毕业来我校实习的吧。这还没怎么呢,就遇上这事儿,这么看来,阳老师转正的事情恐怕……”
阳舞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像是下了一个什么重大决定似的,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吴主任,昨天学校开会儿时我也是认真听着的,晚自习结束时我就跟我班学生讲了这次会议精神……
我也知道早恋会影响同学们的学习,尤其是高三如此重要的节点,只是,”说着说着阳舞胸脯开始起伏着,“只是您说有人举报徐卫早恋,那举报的人呢,总不能凭您一张嘴就……”
“要证据是吧,行。”吴仁义似乎没有从阳老师那儿收到满意的信号,回身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最新款的手机,飞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你们三个可以过来了,对了,还有,把那个女生还有女生班主任也叫上。”
“咚咚咚……”
来的还挺快。
我打开门一看,确是梅潇吴吉以及吴吉那俩跟班,身后不远处还有一看上去约摸四五十岁的男老师。
让过几人,我寻思着,“嘿,这出大戏的主角要登场咯。”
“吴主任好,我是吴吉,”吴吉进了办公室,一点也没有拘谨的样子,指着身边的俩跟班对吴仁义说道,“这两位是刘锦和王镇,梅潇和这位同学的事情,就是我们三个发现的。”
这吴吉倒是挺开门见山的。
“我说吴吉同学,你这说话可得讲证据。要知道我吴仁义在学校可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当然有。”说着吴吉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部相机,以及一个看上去很青春的信封递给吴仁义。
吴仁义拿过相机,摆弄半天却始终打不开来,急的是满头大汗。吴吉看出吴仁义的窘境,上前摆弄一番,指着相机屏幕里最后一排的照片缩略图,对吴仁义说道:“老师,就是这些。”
“成,我瞧瞧,”吴仁义再次拿过相机,按来按去半天始终还是打不开那一排缩略图。这回他可学聪明了,心说反正大侄子总不能坑我,便没打算让吴吉再次帮他,而是装作一副“看过了”的样子,脸上先是很快的兴奋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又换上忧心忡忡的表情,拿起相机对阳舞和梅潇班主任说道,“阳老师,李老师,二位看看吧。”
梅潇班主任李玉和,是一位年近五旬,教学经验丰富的老班主任了。这些正处青春期的学生们对他来说,那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只要说谁谁谁有什么情况,李玉和那是一眼便知真假。
至于说什么梅潇早恋,然而根据这一周多来对本班学生们的观察,结合自己丰富的经验,他是压根不相信梅潇这样的学生会早恋。
想着尽快帮梅潇解除误会,李玉和先一步拿过相机。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这些照片虽然能帮梅潇解除误会,可是,不能让阳老师或者更多人看到呀。那样的话……这么说的话,那封信也不用看了。
梅潇、阳舞盯着李老师手上的相机,根据李老师的最初的表情变化,大概也猜出来所谓的证据其实是子虚乌有,但是看到后面,发现李老师脸上又是一阵阵复杂的神色,不免又紧张了起来。
一旁的我则是老神在在的欣赏着这一切。
不过为了不让梅潇和阳舞过分紧张,便用眼神跟那阳老师和梅潇示意:“别担心,一切尽在掌握。”
二人不明所以,不过看我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只得静静站着。
我看着李老师脸上复杂的神色,装作不知情地说道:“李老师,相机里有什么?”
李老师像是没听见我叫他,只是呆呆地望着相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于吴仁义和吴吉的亲叔侄关系,咱老李可是清楚得很,吴仁义的背景确实也像学校里传言的那样深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吴吉吴仁义的举动来看,想必也是有万全的准备。但是如今相机里的内容,很明显跟那二位的初衷背道而驰甚至会将其反噬。不用说,那叔侄俩怕是碰到了什么硬茬,才会导致所谓的证据,成了可能让二吴身败名裂的关键。
看来,是神仙斗法呀。
虽然自己在学校的声望颇高,但说到底,咱也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普通教师。对于此情此景,还是决定不掺和为好。”
思虑再三,李玉和叹着气拿着相机递给吴仁义:“吴主任,这照片看上去也没什么嘛。至于那封信……这个事情,还是您来定夺吧。”
此刻的吴吉没有等到期待已久的好戏上演,却被李老师这一举动弄了个丈二和尚。
“怎么着啊,难道这些亲密照还不足以说明梅潇早恋是怎么?”
不等吴吉想明白呢,吴仁义这回不知怎的,把相机里的缩略图正确打开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给他背过气去。
看到吴仁义的失态,吴吉慌忙拿过相机仔细一瞧:“……怎么会这样?”
“你闭嘴!”缓过劲来的吴仁义生怕吴吉一个激动将相机里的内容,还有他们叔侄俩的阴谋不小心说漏嘴,赶紧制止道。
刘锦王镇二人看着自家主子和吴主任的奇怪表演,一时也是手足无措,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一旁松了口气的李老师,看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朝我递来“老夫佩服”的眼神;阳舞、梅潇则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二吴到底在搞什么鬼?
此时的气氛,像是整个教导处的时间被喜剧之王定格一样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