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悔了。
他不该心血来潮让玉琉君穿女装给自己看的,尤其不该准备那么一件女装。
魔族女修的衣裳也可以很正常,他单纯想捉弄玉琉君,所以弄来了纱衣。
当霜雪冷玉一样的仙君褪去端方娴雅的锦袍,换上一身欲盖弥彰的纱粉罗裙……
黎安瘫在床上,捂着红透的脸不愿再回想。
都是他求着想恢复些实力,绝对不是自己被美色所惑。
正后悔着,黎安忽感腰上搭上来一只手,霎时全身紧绷。
身后人见他没拒绝,得寸进尺地贴上来,将人圈进怀里,大掌在腰间按揉。
察觉到身后滚烫的瞬间,黎安瞬间炸了,几乎是立刻要挣开他,“你不要太过分!”
怀里人没什么力气的反抗,像猫爪挠人一样,落在石头上连道白痕都不会留下。
轻易将人留在怀中,玉琉君埋首在他后颈,嗅着他的气息,在怀中人真将发怒时闷笑出声,“不会再做什么了。”
身后人保证着,放在腰间的手却没停下按揉的动作。
黎安涨红了脸,抓住他手,“撒开!”
“不行。”
说着听话的人,此刻并反驳得有理有据,“安安昨日累着了,不好好舒缓下,腰酸腿疼会影响安安的实力。”
黎安气得直接将他从床上踹了下去,下一刻已经衣着整齐地坐在了床边,“老子再没有实力,收拾你也绰绰有余!”
猝不及防被踹下床的人,身上还半挂着昨日的纱衣,只是纱衣已残破不堪,与青丝纠缠着,欲语还休般掩着雪地红梅,衬上主人无辜委屈的神色,叫黎安气血直往头上冲,连忙扭头,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坐在地上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垂首看着自己现在的情况,又忍不住叹气,盘膝运气好半晌才镇定下来,施术清理整洁,端正衣冠循着契印指引去寻落跑的某人。
魔宫之外,黎安正听傅云珩汇报仙域此次送亲队伍的阵容,以及尘域皇宫的地形、阵法防御情况,嫁妆的安放之处等,余光瞥见寻来的玉琉君,冷哼一声正要当没看见,错眼之间瞄见那如玉脖颈上的一抹红,瞳孔顿时一缩。
傅云珩正汇报着,面前突起一阵妖风,吹得他眼都睁不开,勉强睁开一点眼缝,就发现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尊主不见了踪影。
他愣了一下。
他那么大个宗主,怎么突然没了?
疑惑地一抬眼,瞧见自家尊主恼怒地揪着某仙君的衣襟将人提了起来,傅云珩识趣地将眼睛又闭上了。
直到听到自家尊主清咳了一声,傅云珩才打了个哈欠幽幽睁眼,错眼不瞧两人,一手遮阳望天,“今天天气真不错,太阳晒得人犯困。”
黎安很高兴他的识趣,附和着叨了几句,三人启程离开魔域,赶赴尘域。
御风不过两三个时辰,三人已到尘域边陲。
距离霓仙子与尘域人皇的大婚还有三五日,三人改了装扮,悠闲自边陲乘车驾马往皇城去。
行至途中,正逢人间上元花灯节。
穿街闹市,欢声笑语中,锣鼓吆喝里,杂玩弄猴,小儿嬉闹,沿街小贩摊位叫人目不暇接。
多彩花灯高挂酒楼屋檐吊角,彩幡系红绸,迎风而展,低处落地八角走马灯,薄薄一层雪堆在红漆柱脚、乌墙角跟,爆竹红纸碎满地,随往来行人低舞在街面或沉入绵绵细雪。
黎安悄然展开一圈结界,无形的力量将拥挤的人群隔开些许,领着身侧人赏着尘世的热闹。
“仙君常年在昆山苦修,只怕不曾见过这人间喧闹。”
玩心一起,黎安揶揄着玉琉君,在摊前捞了个小玩意儿把玩着,“你可知这个怎么玩儿?”
折叠的机关盒,在黎安指尖变化着形状,玉琉君静静看那方方正正的木盒随着他的操作展开成模样不一的花形。
仔细观察片刻,玉琉君给出答案,“夜里点上灯应更有趣。”
黎安笑着将机关盒推回原样,让傅云珩付了钱。
“尘域匠人的手确实是巧,没有炼器、符阵的神奇,单凭机关也可将数十种花形不一的花灯以一个木盒呈现。”
黎安随手将机关盒丢给玉琉君,“送你了。”
指腹摩挲过木盒表面,似还有细腻体温残留,抬眼看向身前又扎进新奇玩意儿堆中,絮絮同自己介绍各种有趣之物的黎安,玉琉君收起木盒,目光追寻着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乱窜的人。
乌紫锦衣纹暗龙,金冠垂绸束青丝,鲜活灵动的人着了稳重老成的衣冠,却衬了那凌厉眉眼间的慵懒,举手投足,懒散恣意,一眼若出尘,再窥隐于尘。
心中慌乱突生,紧追几步贴近那玩乐正酣的人,玉琉君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挡,寻了一心牵挂之人的手,十指紧扣,不敢有放松分毫。
突然被扣住手的黎安回首挑眉,惹得清绝仙君红了耳尖,心虚侧过眼,借着人群的推攘并肩齐靠,越发握紧掌中骨节分明的手。
屈指回握,黎安拉着人在人群中穿梭,享受着在魔域、仙域难寻的热闹。
红日西沉,十五正是月圆时,月上天幕,却被长街通明的灯火掩去了颜色。
白日里的花灯在夜间亮起来,自空中看,街道好似成了道道闪烁光河。
玩儿够了的魔尊找了个傍河的安静酒馆,半倚栏杆,听着丝竹小曲,看着河面上花灯顺水而逝。
盏盏花灯随波轻漾,载着人们的愿望远行。
千万的花灯,汇成欲望的河,结成愿的丝。
“仙君可有什么愿望?”
倏然回头的黎安将盯着自己瞧的人抓了个正着,满意地在他脸上捉到了一点窘迫。
但向来不太能藏心事的石头仙君只是羞窘一瞬,不顾屋中尚有外人,扣着交握的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此生所愿,唯君一人。”
石头本没有心跳,此刻却像人一样,似有心要逃出心口。
面上的玩笑之色消退,结界隔绝他人窥探,黎安骤然倾身,扣了那神色正经肃穆之人的脖颈,焰火爆竹声里,唇齿间溢出的含混词句带着笑意。
“此愿,当以一生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