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镇的深夜是宁静的。
来自噬光大森林的薄雾笼罩了陷入安眠的镇子,给充满弧线的街道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戴维走在雾气中,在空无人影的街上走过一座座圆墩墩的屋子。
他走的很慢很慢,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在跟随孩童的步伐一般,脚步轻盈。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修女服的女人。
她们身材高挑,灰发披散,面容姣好美丽,神色却有些呆板,一双灰瞳无神的追逐着戴维的背影。
“你们……”
戴维张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又卡住了。
身后的两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自我意识,就算跟她们说话,她们也只会发出本能的诉求。
“繁衍……”
“交媾……”
芙莉雅与芙莉德面无表情的说道。
继续扩大深渊的种群,就是她们的本能。
戴维摇了摇头,“不……今晚就陪我走走吧……已经……不需要你们去扩大种群了……”
他扭头看向两个深渊眷属,很想从她们的双眼中看到一丝丝人性的光芒。
只可惜,那里面除了本能,似乎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戴维有些失望,同时也有些庆幸。
至少,他不用面对两个被扭曲的深渊折磨的灵魂。
她们已经成为了深渊的一部分,还为他产下了一对特殊的深渊双子。
……
早在戴维进入黑暗大陆之前,它们就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虽然只有母亲陪伴在身边,但它们记得父亲的气息……
父亲在它们出生时来见过它们一次,还拥抱了它们,祝福了它们。
可那时的父亲实在是太弱小了……
它们能感受到父亲拥抱它们时的心情,恐惧、无力、混乱、怯懦……
自那以后,父亲就再也没来看过它们。
那位时不时会出现的“姐姐”安慰它们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它们不明白,那个形体异常,灵魂波动堪比一团粘液的东西为何会是它们的姐姐——可对方就是这么宣称的,它们也只能接受这一点。
哪怕姐姐并不属于深渊的网络,它们依然很喜欢那位姐姐。
直到有一天,那个背着它们的巨大“长辈”被迫放弃了自己庞大的身躯。
它们终于从长辈甲壳下的温床中离开。
第一眼看见这个世界时,四周是无数同类的尸骸,天上是如同繁星一样的灯火……
这是一座好大的城池,城中四处都能见到它们的同类,可那些同类也很弱小,随便碰一碰就会炸开,根本没法和它们一起玩耍。
它们躺在一道阴暗的裂缝中,看着那些灯光亮起又熄灭,熄灭又亮起。
然后,它们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
那股骇人的力量笼罩了全城,所有的灯火都开始散发出父亲的味道。
期待了很久以后,那位父亲终于又出现在它们面前,还带来了两位长辈死去后遗留的躯体作为礼物。
那真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了……
它们高兴的发现,父亲终于不再弱小。
他看它们时的眼神不再躲闪,甚至充满了包容与慈祥……
父亲还为它们取了名字。
从那天起,双子有了自己的名字——“堤福俄斯”。
姐姐很疑惑:它们明明是双子,为何父亲只给它们取一个名字?
它们告诉姐姐,那是因为它们不需要第二个名字。
它们共用一个身体、共用一个灵魂、共用一个虫群网络……它们,就是虫群的中心。
吃下两具虫圣躯壳的堤福俄斯很快就长大了。
它们开始自行生产虫群,借着前代深渊网络的遗产,将所有脆弱的同族都“优化”成了更特殊的种群。
父亲说,它们将会成为对抗扭曲与污秽的利刃,它们将改变这个世界,甚至改变深渊……
它们很高兴父亲需要它们,为此,它们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只为制造出那支专门吞噬黑暗,吞噬深渊的军团。
父亲的城池很大,它们有足够的地方安家。
现在,制约它们的,就只剩食物的问题了。
就算城中的大钟一刻不停的制造出各种来自过去的扭曲怪物,但它们依然不够吃。
是时候离开这个巢穴,前往外界扩张种群了……
……
就这样,戴维在女妖镇释放了一批堤福俄斯的爪牙。
这种新生的虫群完全处于他的深渊网络监控之下,它们对普通的生命没有兴趣,反而以那些诞生自黑暗的东西作为粮食。
因此,戴维称为它们为“益虫”。
当然,戴维的这个“益虫计划”还处于观察阶段,他准备在噬光大森林这样的环境进行实验,看看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这场深夜中的“散步”,就是戴维在观察小镇中活动的虫群。
同时他也特意支开了双胞胎和其他人,想找个机会陪一下这对可怜的姐妹……
可意外这种东西嘛,它总是会来的。
有趣的是,撞上意外的不是被放出去的虫子,而是走在街上的戴维……
……
街头的薄雾中,出现了一位身披破旧厚皮大衣的高大猎人。
猎人帽之下,是一双年轻的,很有侵略性的利眼。
看见戴维与芙莉德、芙莉雅三人的身影时,他露出了“看见猎物上门”的笑容,一脸兴奋。
“被腐化的扭曲之物,老远就闻到你们的气味了……”
猎人的眼睛迅速在戴维三人身上扫视,他注意到了很多细节:
包括戴维那身不同凡响的打扮,以及其身上超过三种隐隐散发出危险气息的物品,还有其左手中指上的那枚印戒……
但他选择了统统无视。
猎人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在戴维身后的那两个“女人”身上。
他一眼就能看出她们不是人。
就是这些东西,毁掉了德特茅斯堡……
他已经追踪这些东西很久了,今夜终于被他找到了。
“如果你还是一位猎人的话,就不要挡着我杀死你背后的东西。”
猎人缓缓掏出腰间的血弹枪,指向对面。
戴维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你是什么人?”
“一位来自德特茅斯堡的猎人……听着,不管你有什么身份,我都绝对不会放过那些毁掉我老家的东西,所以,你再不让开,我就开枪了。”
看得出来,猎人有些犹豫。
潜意识中的危险直觉在不断的警告他,绝对不要招惹对面的那个家伙。
但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哦?德特茅斯堡重新开始运作了?”戴维挑眉。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
猎人厉声暴喝,但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呼地一黑。
手指本能的收紧,想要扣动扳机,可一只“透明”节肢突然出现,反钩住了扳机位置,卡住了猎人的手指。
噗通一下,猎人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了大街上。
戴维摇了摇头,伸手拽住两个想冲上去将其生吞的修女,同时用共鸣波动制止了猎人身边准备补刀的隐身虫人。
无视了倒地的愣头青猎人,他沉思着继续往前踱步。
这场意外让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以虫群目前的形态,很容易就会成为猎人的目标。
他的益虫计划或许要换一个形式,从一个更加隐秘层面,以一种不会引发人类警惕的方式悄然展开……
“嗯,应该让堤福俄斯改变一下策略了。”
散步到此为止,戴维接过芙莉雅手中的提灯,随手一挥,让两个修女消失在灯火中,随后径直走向酒馆的方向。
女妖镇的酒馆在深夜也依然亮着灯,某些疯癫的冒险家不喝到天亮都不会罢休。
戴维准备是顺路到那里打听一下,关于自己五阶仪式的其中一个材料,“大魔脊骨”的线索。
……
“母亲,为何你们不愿意与父亲沟通?”
冥灯城的谷区裂缝之下,两位修女则坐在更深的大洞边缘,只听洞中响起一阵带着共鸣波动的声音。
“这片网络,明明是你们用自己的声音创造出来的……”
修女姐妹没有回答那个声音,只是静静的坐着,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紧紧相握。
她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们还在思考……
“母亲,你们与父亲太过相似,我们无法明白你们的想法……”
堤福俄斯的声音夹杂着各种尖锐的嘶声,就像是恐怖的虫鸣。
“啊……想到了……最完美的伪装,应该是完全相同的形态才对……父亲啊,请期待我们的新造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