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讯问区,老魏走到一个门口儿,伸手推开屋门,侧身看了看展鹏,说,“就这儿,进来吧。”
展鹏点了点头,跟着老魏走进去,刚一进去,他就呵呵一笑。
老魏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坐在同事身旁,示意展鹏坐在讯问椅上,问道,“你笑什么?”
展鹏大咧咧地在讯问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地说,“我是说——我都走了好几年了,这里边什么变化都没有,一点儿也不与时俱进啊。”
“你还想有什么变化?”老魏哑然失笑,远远地向展鹏抛过来一支烟,然后指着身边的人含糊地介绍了一句,“我同事。”说完又冲着展鹏扬扬头,“以前也是咱们同行。”算是给大家做了介绍。
展鹏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火机,把烟点燃。
对面的两个人也点着烟,老魏抽了口烟,回头向墙角看了看,对展鹏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今天那些设备可都工作着呢,你嘴上可别没个把门儿的,什么都瞎咧咧。”
“哦,专案组。”展鹏轻轻吁了口气,眼中透出笑意,心中暗暗感激老魏。
老魏打量着展鹏,思忖片刻,说道,“咱们都是老刑侦了,谁都别费事儿,成不?”
“收到。”展鹏夸张地敬了个美式军礼。
老魏吐出一口烟,问,“你真的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不知道啊。”
“那为什么我们一打电话,你就答应过来?”老魏半眯缝起眼睛。
“这不是公民的义务嘛,”展鹏笑了笑,“再说了,刚才你也提到了,咱们都是老刑侦,不瞒你说,虽然我离开了,但也始终有着那心结,能配合的,我肯定会尽量配合,所以——”
“还挺有觉悟嘛,”老魏的嘴角微微上扬,“要是我们碰到的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那个可能性不大,”展鹏促狭地眯眯眼,“你也不想想,那得建多少所警校啊,才能给那么多人培养出那种心结。”
“嗯,貌似很有道理。”话一说完,老魏就咧嘴笑了,展鹏也随着他笑了两声。
“行,那咱们就不兜圈子了,”老魏干咳两声,示意自己行将严肃,然后对展鹏说,“那咱们就常规老问题——最近干没干什么违法的的事儿啊?”
“老魏,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展鹏嗔怪地瞪了瞪老魏,“咱们刚说完,谁都不费事儿,有什么你就直接问,我肯定知无不言,但想着绕我,就没劲了吧?”
老魏讪讪地笑了笑,盯着展鹏一时没吭声。
“或者你需要我自己坦白,至少也得给个方向啊,”展鹏半是调侃,半是揶揄,“你们肯定了解我的情况,知道我是进去过的人,自从出狱后,别的不说,我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再触犯法律,所以一时半会儿,我真的不清楚自己该坦白啥,这一步,咱们能不能直接就跳过去?”
老魏和身旁的人交换了个眼色,刚要说什么,却又被展鹏抢先了。“老魏,说实话,我现在倒真有兴趣了,你们这个到底是什么案子的专案组啊,里边有什么和我有关吗?”
老魏扯了扯嘴角,说,“老展,你也明白咱们是怎么干事儿的。我相信,只要你出了这个门口儿,很轻易就能知道是什么专案组,但这话不能从我嘴里说出去——”
“明白,就还得吊着我,对吧?”展鹏哼笑一声,脸上一副了然的心情。
“行了,咱们不纠结那些了。”老魏像是下定了决心,问展鹏,“张文峰——你熟悉吧?”
“文峰?熟啊,太熟了。”
“你们俩什么关系?”
“搭档啊,就像你们俩一样。”展鹏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当然,我说的是以前。”
“嗯,我们也清楚你们曾经是搭档。”老魏也很善于就坡下驴,“那你们最近是不是联系也很多啊?”
“最近?最近是多久啊?”展鹏白了白老魏,眉间现出隐隐的忧虑,“你们问文峰的事儿,是他有什么问题了吗?”
“你也知道咱们的规矩,回答问题就好,别向我们提问。”老魏蹙蹙眉,有些无奈。
“行吧,”展鹏明白自己不能演得太过,于是缓缓点头,想了想说,“你们也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进去的,文峰特别讨厌我这种人,所以自打我进去,我们几乎就没什么来往,直到今年夏天。”
“今年夏天?发生什么了?”老魏不动声色地问。
“你们肯定也听说了他们办的那个同性杀人案,那案子——就是文峰主办的。”
“然后呢?”
“然后——”展鹏咧了咧嘴,“文峰那小兔崽子特别狡猾,这时候想起我来了,觉得我能帮他破案,于是就找我来了,从那时候开始,我们才重新恢复了联系。”
“那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都入夏了,应该五月底六月初。”展鹏详细地讲述了协助张文峰破案的经过,老魏也真有耐心,几乎没打断他。“文峰说,老詹也知道我干了那些脏活儿,几次带话让我来,但我脸儿小,不好意思过来,没想到,今天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回来了。”展鹏自嘲地摇着头。
“除了工作,你和张文峰还有其它交往吗?”老魏问。
“嗨,你还不清楚干咱们这行的,工作和生活哪儿分得开啊?”展鹏轻轻一笑,接着说道,“那感情不就是在工作中建立起来的嘛,自打我帮他破了这个案子,文峰有时候会心里过意不去——我猜的啊,所以他就会过来找我喝喝酒。”
“那除了和工作相关的,你们在一起,是否商量过和个人有关的什么事情啊?”老魏又问。
“不是,文峰到底怎么了,你们干嘛问这些问题?”展鹏适时地再次佯装不知情,他清楚,迂回了这么久,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老魏迟疑一下,对展鹏说,“老展,你是党员吧?”
展鹏一愣,点点头说,“是啊。”
“你就当作组织在找你谈话——”
“你还真能拿组织来压我——”展鹏面露苦笑,虽是如此,他还是表现得尽量配合。
与他和杨毅预计的一样,所有的核心问题均围绕案发当晚张文峰的行动、张文峰与他几次通话的内容、是否存在教唆和转移枪支的可能、他最后见到张文峰的时间和地点,当然,老魏从来没提到那把遗失的枪。
按照事先几个人商量的结果,展鹏几乎实话实说,他们估计,张文峰肯定也会这样做,他们不敢轻易节外生枝。展鹏装作很不情愿地讲述了替张文峰盯梢的来龙去脉,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陷阱,同时明确地转述了张文峰最后一次通话的内容,表达他相信张文峰只是和那两个人谈了谈,回到队里值班时,心情很平静,并和自己约好,第二天一起喝酒。
“那第二天他没赴约,你没觉得奇怪吗?”
“说实话,没太奇怪,”展鹏哼笑一声,“咱们的时间,什么时候又由得了自己啊?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是关机,我以为他们又赶上案子了,也就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