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黑影化作一摊血水的同时,苍墨高原的最高峰上,有两个包裹得十分严实的人影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灵隐宫。
江怀的住处隐隐有灯火闪烁,远远望去,似是夜空中的寥寥星辰。
两个人在心头默默地期盼着,这点点灯火可以尽快形成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夜,一点一点地远去了。
遥远的东边,隐隐有微弱的光亮穿透黑暗。
其中一个人影长叹了一口气,“等了一夜,终究还是失败了”。
另一个人影说道:“其实早就失败了,我们只是不甘心而已,所以等到了现在。”
顿了顿,这人接着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若就此收手,他们没有证据,也不能奈我们何。”
“哼,收手,从走上了这条路,就不可能回头了。你甘心吗?要继续臣服在他们之下?凭什么,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可能收手。”
烈烈寒风中,咆哮声凄厉、决绝,又刺人心头。
“不收手又如何?我们手中的‘刀’ 已经折断了,再无人可用。不若先就此蛰伏,留待以后。”
沉默,是良久的沉默。
眼看,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一定要赶快做决定了。
只见,最开始说话的人影突然站了起来。
若是已经化作血水的黑影在此,就会认出,这个十分高大的身影就是和自己密谋的人。
另一个身影也站起来了。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影子呢?
坐着时尚可,站起来时影子简直像一个又大又圆的“灯笼”。
只可惜此处无人,若是有人,一定能认出,如此身形独特的人,灵隐宫只有一人,就是老三。
高大的身影冲着老三拜了又拜。
“我们一起走到今时今日,若是放弃,之前的种种付出全都化作了流水。三哥,兄弟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求你帮兄弟一把。”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不需如此。我能做什么,你只说,只要我能做的,绝不皱一下眉头。”
似男似女的声音充满了决心,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义不容辞。
“三哥,你绝对可以做到的,只有你能帮兄弟了。三哥,就是……就是……”
听不清究竟让自己做什么,老三下意识地向这人靠去。
二人就站在崖边,衣袍漫飞。
“就是借你的命一用……”
待听清时,老三圆圆滚滚的身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头顶上方飘下来的那一句,“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转眼间,老三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而后,再也不见。
崖底,会是什么?
无人可知。
黑影突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就是这一双手,刚刚趁老三不备将他推了下去,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老三了。
三哥,别怪兄弟!
兄弟我会带着我们共同的志向,继续走下去!
……
江怀的住处。
夏侯奇和燕赤眉已经盯着那摊子血水许久许久了。
久到,秦忆已经趴在桌子上足足睡了一觉。
醒来后,见这二人依旧有些呆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大护法、二护法,你们看完了吗?这就是几次三番暗害少主的凶手,少主心慈,让他自己了断。真是给老子长见识了,还有如此厉害的毒药,不止能把人毒死,还能在毒死之后毁尸灭迹。呵呵,真狠毒啊!”
“这这这……”
这一摊子血水,居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化来的。
燕赤眉结结巴巴,这么霸道的毒药,他可从未见过啊。
夏侯奇苍老的眸子中也全是不可置信:“少主,你可知他是谁?”
江怀缓缓地摇了摇头。
“大护法,从头到尾,我和秦忆都没有看到这人的样子,我们也不想见到他的样子。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经自己了断了。”
江怀说得诚恳,可夏侯奇和燕赤眉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他和秦忆一定知道这人是谁。
过了一会儿,夏侯奇叹道,“少主,这几日的旧疾复发是刻意做出的假象吧。你从先贤堂走出,也并未真正受伤吧”?
听到夏侯奇的话,江怀轻勾唇角,轻轻点头。
“我,好得很。”
夏侯奇认真打量了江怀一番,连云山上的一切历历在目。
眼前挺拔的少年隐忍、克制,俊逸的眉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绝。
原来,少主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大护法,您怎么了?难道您不认同少主所为。”
见夏侯奇似是十分感慨,秦忆不由地质问起来。
“这混小子,怎么跟大护法说话呢。”
燕赤眉吹胡子瞪眼,“大护法没有不认同少主所为,只是想到这一摊血水原本也是灵隐宫的人,有些伤感罢了”。
闻言,秦忆在心头冷哼了一声。
人都已经没了,伤感,有什么意义?
燕赤眉瞟了面无表情的江怀一眼,目光落在秦忆身上。
“小子,我知你与少主心中并不信任我们。虽然灵隐宫以强者为尊,但我们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你们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孩子无异。宫主离去前一夜,曾见过我和夏侯奇。宫主交代,他去后,一定要让你们独自面对这一切。你们是他教养出来的孩子,他相信你们。”
“二护法,我们没有,我们……”
秦忆下意识地解释,不信他们是真的,但是说到明面上,就有些尴尬了。
燕赤眉摆摆手,示意秦忆听他继续说。
“跟你们说这些,不是找补,也不是为了推卸责任。少主、秦小子,只是一个灵隐宫,里面的牛鬼蛇神就不少,更不用说偌大的江湖了。
孩子总要长大,总会有自己面对一切的一天。
宫主的离去,就是你们长大的开端,你们要自己面对所有的事。
我们两个老家伙,的确将灵隐宫的祖训和规矩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和这些比,谁都可以舍弃。”
燕赤眉话落,秦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还是头一次,一向对他们笑呵呵的燕赤眉如此郑重其事。
看到他面上的冷冽之意,恍惚间,秦忆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燕赤眉。
一片寂静中,江怀缓缓地笑了。
“二护法,言重了。不管是你还是大护法,我和秦忆并不怨恨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坚守,这没有什么。”
江怀只说了不怨恨,的确不怨恨。
没有谁有责任一直护着他们。就算是江天,在他们长大之后,也不会时刻都记挂着他们。
可不信任,却是真真切切的不信任。
无论是江天,还是夏侯奇、燕赤眉,让他和秦忆独自面对一切的想法没有错。
可是,原来的江怀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眼前如此冷静的江怀,夏侯奇心中产生了十分复杂的情绪。
有欣慰、有自豪、有遗憾、有苍凉……
总之,多种完全不同的感受交织在一起。
“少主,你和秦小子信不信我们都不重要。我和燕赤眉这一生就是为了灵隐宫而存在的,你们有你们的使命,我们有我们的责任。别的不说,只一点,有我们在,灵隐宫一定安稳,你们放心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听到夏侯奇如此说,江怀笑道:“这摊血水背后还有高人指点,看来,大护法和二护法对此也心知肚明。
我和秦忆本打算在苍墨高原多待一段时日,将这背后之人找出。如今看来,有大护法和二护法出马也是一样的。
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大护法,交给你们了。
我和秦忆,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少主,堂主,不好了,四护法身受重伤,就在苍墨林中。”
“大护法、二护法,不好了,不好了,四护法奄奄一息,躺在苍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