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客栈的水榭里,伴随着缭绕轻烟,江怀又将一杯清茶饮尽。
楚令文望着已经空空的茶盏,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兄,这云雾茶当真如此好喝吗?改日请江兄到云州去,那里的云雾茶更清冽些。好好的茶,千里迢迢送到了华京,味道变了。”
“我看倒不是茶好喝,而是江怀哥哥今日心情不错。令文,我不耐烦闲坐,玩儿去了。”
一声招呼,万灵儿就跑远了。
楚令文定定地看着江怀,眼中的疑惑分明。
可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令文,可是有些奇怪?以为会看见一个很颓废的江怀?”
楚令文坦诚地点了点头。
在知道江怀武功尽失这个消息时,她只有一个想法,一定是有人在开玩笑,还是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直到亲眼看到江怀,看到他点头承认武功尽失,楚令文仍是犹在梦中的感觉。
昨日擂台上的一幕幕又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过,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令文,不瞒你说,在意识到失去武功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现在,我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天大的事,明日再说。”
这还是原来她认识的江怀吗?
平和、温润、豁达。
在楚令文的印象里,她总觉得江怀一直被一层迷雾包裹着,让人看不清。
可不用看清,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落寞与凄凉之意。
“江兄,看你无事,我就放心了。事已至此,接受也未尝不好。之前的江兄我总觉得有些‘老气横秋’,如今的江兄,反而有了几分年轻人的明媚了。
江兄,武功突然消失,说不定也会突然回来。但不管如何,你江怀的名字已经传遍天下了。你是灵隐宫的少主,无人敢看轻你。江兄,今日前来,令文是来跟你告辞的。”
告辞?
“令文要离开华京了?可是要回云州?”
楚令文笑着摇了摇头。
“义父和天门其他人要在华京参加皇帝的寿宴。我、灵儿、岳师兄,觉得在华京无事可做,就想到处走走看看,义父已经同意了。倒是万爷爷,灵儿求了好久,才答应的。万爷爷给了我们一堆宝贝,生怕我们在外面吃亏。”
想到万毒老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楚令文又是会心一笑。
“江兄,我可是答应了万爷爷,要陪着灵儿十年的,纵然不用再担心子母蛊的问题了,我楚令文可是言而有信之人。
至于岳师兄,他也想到处走走看看,长一番见识。义父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曾花费数年时间四处行走,那番经历,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美好。”
顿了顿,楚令文接着说道:“原来义父想我一生平安喜乐,所以将我一直护在天门的羽翼之下。如今,他想通了,孩子大了,总有自己想走的路。义父,从来都是最好的父亲。江兄,你要多保重。”
“令文,天大地大,想去哪里都好,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听到令文在外的见闻,那一定十分有趣。”
“江兄,一言为定,保重。”
……
秦忆一屁股坐到江怀跟前,“喝茶,还喝,今日喝了多少了?也不嫌撑得慌”。
不等江怀说什么,秦忆又是一通输出。
“你当今日楚令文来做什么?辞行啊。灵儿跟我说了,他们打算游历天下去。若不是想在皇帝的寿宴露脸,那齐晔就跟着去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喝茶。等他们离了华京,再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秦忆,现在的我能做什么?到处走走看看,一直都是令文的心愿,如今灵儿与岳清池也有这个心愿,就一同到江湖中游历一番,这很好。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这个世道,有几个女子能像令文与灵儿般,活得自在随意。咱们要做的,是知会听风堂的兄弟们一声,以后若遇到了他们,多照拂着。”
“还用你说,我自会知会兄弟们。”
秦忆嘟囔了一声,端起江怀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说了许多,真是口干舌燥。
“说得好,女子本就立世不易,能自在过活更是难得。若不是父亲只我一个女儿,我也想追着楚姑娘、万姑娘游历去了。”
申屠影在秦昱的陪同下来到了水榭,江怀的这番话实在让她动容。
“世子,我有事想与江少主、秦堂主说。”
若不是江怀和秦忆搬到了八荒客栈,申屠影说什么也不想来这个地方的。
秦昱十分识趣,立即就闪人了。
“江兄,怎么搬到这里来了?若不是想看看江兄是否如传言说的那般,我可不想来这里。”
申屠影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地方的介意。
“申屠姑娘,果真消息灵通。我如今身子不适,请了司空宗师保护,自然不能再住在那个小小客栈里,这里够宽敞,也不算委屈宗师。”
申屠影闻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江怀,看起来比以前苍白了些,精气神儿似乎也没那么足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昨日擂台上,江少主还是威风凛凛的,今日,就成了这副模样。
越想,申屠影越是唏嘘。
“江兄,可知为何如此?这种经历实在离奇,武功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呢。万毒老祖是江兄的师叔祖,他声名在外,也没看出什么根由吗?”
“别提那个毒老怪。”秦忆没好气地说道,“还有司空岭个大骗子”。
若说现在秦忆最不满的人是谁,就是这两个老头子了。
外面将他们传得异常邪乎,可他很清楚,关键时候一点用没有。江怀为何如此,那二人也是说不清的。
“司空宗师,秦兄,慎言啊。”
听到司空岭保护江怀,申屠影已经很震惊了,再听到秦忆说司空岭是大骗子,更是将申屠影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江兄,我今日来,是有为难之事,还请江兄解惑。”
“申屠姑娘但说无妨。”
申屠影看了江怀一眼,又将目光落到秦忆身上,她有一种感觉,接下来要说的话,江怀或许没什么反应,但秦忆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你看着我做什么?有事就说啊,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秦忆说得豪爽,听得申屠影更是心中不踏实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斟酌了许久,可真的面对这二人,才发觉,有些话还是不好说出口的。
“江兄,昨日比试,应是江兄胜了,可今日竟传出了江兄武功尽失的消息。这……这可如何是好。我父亲如今主理江湖事,这第十位该如何处置,可把他愁坏了。江兄可能不知,外面已经有了另一种传言,说是要挑战江兄。只要胜了江兄,就能上榜。”
挑战江怀的传言不是重点,重点是,英雄榜的第十位,该挂上谁的画像。
果然,如申屠影猜测的那样,听到此言,秦忆登时站了起来。
本来还算暖如春风的和煦面庞,直接就沉了下来。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柳掌门会上榜,可昨日比试,柳掌门输了,那就该江怀。说不定明日江怀武功就全回来了。还有,谁想来挑战江怀,尽管放马过来,我的翻云刀时刻准备着,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我看谁敢来。”
申屠影心道:你们都搬到这里来了,谁不知道这里是昭王的地盘,谁敢来呢。还有司空宗师和万毒老祖在此震着,活得不耐烦的人才敢来。
“申屠姑娘,我有一个提议,谁该上榜第十位,此事不若先行搁置,就让江庄主的画像多挂些时日吧。眼下,过不了多久,就是皇帝的寿宴,等过了寿宴再说。”
“对,就依江怀所言,暂时搁置,申屠家主何必着急呢。”
听到秦忆的话,申屠影苦笑道:“可不是我父亲着急,而是陛下着急。陛下一直很关注江湖中事,侍剑山庄的事一直悬而未决,陛下本就不快。
昨日之事本来父亲已经禀报上去了,却突然传出江兄武功尽失的消息,陛下来了兴致,一个劲儿地追问父亲,英雄榜第十位该如何收场。
不瞒二位,我父亲也是先拖着的意思,能拖一日是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