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们闯进来的时候带着录像机的,以便证明他们不是非法闯入。
录像机比他们还提前一步进院子,不过已经被砸的稀巴烂了,而这年头的录像设备用的还是录像带,湾岛仔把破机子连录像带一起捡了回来,捧给了聂钊。
聂钊转手又把它递给陈柔。
陈柔从腰间掏出打火机来,走到水池畔将它点燃,眼看着它被烧成灰,目光巡过那位瘸腿,还被她爆了蛋的王sir,见他蜡黄着脸直发抖,问:“冒然闯进来的?”
宋援朝警棍一开,眼看就要捣人,王sir连连点头:“嗯嗯。”
陈柔再说:“聂二爷病的很严重,你们打扰到他休息了,怎么办?”
这帮阿sir也很迷惑,因为聂耀就在台阶上坐着,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的,看起来瘦弱而苍白,确实像是有病的样子,他既不睁眼睛也不反抗,就那么坐着。
“对不起。”王sir只好说。
陈柔蹲在水池边,笑:“伤害已经造成,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们得赔钱。”
不就个贸然闯入,首富家又不缺钱,为啥还要勒索他们?
王sir开始哭穷了:“三太,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啊三太。”
“不赔也行,但你们贸然闯入害我家二爷的病情加重,等律师函吧。”陈柔说着,将砸碎的录像机放到了水池沿上,慢悠悠说:“那就先报警吧,等警察来了你们慢慢录口供,然后慢慢的走。”
有个警察肾不好,挨了打又泡了半天的水,有点扛不住了,偏他们是闯进来的,录像带又被毁了,没有证据,而万一死在这儿,死也是白死,聂家可不会赔一分钱,但他还有妻儿老小,以后可就没有经济来源了,这一听还有得缠,他连忙说:“我愿意赔钱,求求了,赶紧给我叫辆救护车吧,我顶不住了。”
他要是个好警察,陈柔不用他催都叫救护车了。
但这帮子就是披着警服的氓流,比古惑仔还不如,死了又如何?
陈柔玩着打火机:“抱歉,别墅没有电话,也太不巧了,我们都没有带大哥大。”
这帮警察也都是油子,最会揣摩人心的,一看陈柔就不是真的想要钱或者起诉,而是想拖延时间,或者说,她其实是在做一场针对无罪者的审讯,她不会问,而是要他们要嘛招供,要嘛直接去死,她不说出来是要他们自己去悟。
一帮阿sir面面相觑,身体不好,挨了打多的最先顶不住,王sir就抢着说:“是于亨老警长让我们来的,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有肾病的那个也扛不住了:“主意也是于亨老警长出的,我们的军用登山杖和水壶都是皇家海军陆战队的,我们自己可买不到,全是他帮我们搞到的。”
这不就对了。
阿宽举着录像机全程录像,陈柔伸手先拉王sir上来,再拉那个有肾病的,说:“抓紧录口供吧,录完就可以走了,外面有车,直接送你们到中环。”
一帮阿sir被打的满头包,还会抗拒或者思想斗争吗,当然不会,都是争着抢着招供,生怕招晚了就要多吃几警棍,而一场盛大的营救活动,也就这样完了。
从打人到取证,事情进行的比融化的热巧克力还要丝滑。
有保镖们忙着做审问,剩下的事情陈柔就不管了,她注意到聂嘉峻虽然进院子了,但是一直没有往明处走,反而躲在前院的绿植里,一直在悄眯眯的看着。
她转圈从绿植后面绕了过去,拍了聂嘉峻一把:“干嘛呢你?”
聂嘉峻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细娘,有点尴尬的笑:“刚才还挺危险哈。”
“你不是一直在挂念你二叔,不去看他?”陈柔再问。
聂嘉峻蓦然哽噎:“我这就去。”
……
绑架案发三个多月了,这是除了聂嘉峪那个憨憨外,聂家男人们第一次聚在一起。
当然,除了聂嘉峪不论从长还是从能力都没可能当话事人之外,聂耀是险些就上了位的,聂钊是现任话事人,而聂嘉峻则是未来的话事人,一家三代嘛。
聂嘉峻上了台阶,先朝爷爷鞠了一躬,再朝小叔点了点头,这才走向聂耀并缓缓跪到了轮椅前,手轻抚上聂耀瘦成一把骨头的手:“二叔?”
聂耀闻声眼皮颤了两颤,但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也是,被关了整整三个月,他心里就算没有恨,也只剩下麻木了。
“是我呀二叔,嘉峻,我每天都想着你呢,我来看你啦。”聂嘉峻只好再说。
这回聂耀有点反应了,他眼里泪汩汩的往外流着,反手握上了聂嘉峻的手,无声扬头,不停的哽噎着,终于,哽噎变成了一声声的嚎哭。
聂荣最疼聂耀的,这一看当然心疼的不行,从聂耀身后揽上他:“都过去了。”
但聂耀也是有脾气的,而且当他被囚禁,他最恨的不是聂钊而是聂荣,小时候那么疼他爱他,却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手都不伸,冷眼旁观,比聂钊还过分。
他猛然扭头甩开聂荣要,还差点把老爷子给撞翻在地。
明叔赶忙来扶人:“老爷!”又说:“二爷,老爷也有苦衷的。”
聂耀猛然睁眼抬脚就踹:“都给我闭嘴,都给我滚,我不要见任何人!”
明叔险些被他踹他,但没有躲,再说:“您今天也看到了,三爷也一样有苦衷的。”
聂耀再抬腿却险些把自己晃倒:“我说滚你没听到吗,滚,都给我滚!”
聂荣不责备儿子,倒是说明叔:“扶着点呀,别让他摔倒了。”
明叔只好去扶挣扎着的,聂耀的轮椅:“二爷您别冲动,小心伤着自个儿。”
“滚!”聂耀再次厉吼!
这父子的家事,倒可怜了个佣人,跟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似的两面受气。
但事已至此,哪怕聂荣再疼二儿子也是企业和家族更重要,难听的话也要他自己来说。
所以默默望着那帮警察全走了,示意保镖们也退到远处去,聂荣拐杖一捣,厉声说:“如果你能想得通,以后乖乖听阿钊的话,他给你安排个闲职也好,让你发展兴趣爱好也好,过段时间你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但如果你软硬不吃,还惦念着你那个蛇蝎心肠的妾母,还想着聂氏有你做话事人的份,你就给我永远待在这儿,待到死!”
聂耀猛然睁眼,双眸通红:“你们父子这是在非法拘禁,而我是个香江公民,我没有犯过罪,我本来就该拥有自由身,而不是你们的施舍。”
聂荣再捣拐杖指大门:“但只要你出去,你敢多说一句聂氏就要垮!”
这是实情,哪怕聂耀真的意识到他母亲和他舅舅的错误,并选择站到聂钊一边,可于亨只要不死就不会罢手,总会想办法把聂耀搞过去,并撬他开口的。
不过聂耀并不理解父亲,只会觉得寒心:“谈什么父子亲情,最重要的还是钱!”
“钱当然重要,它养着全球足足8万名的聂氏职工,就你,哪怕被关在这儿,每天的饭都是钟记和福临门点菜,一月光伙食就要三万块,没钱行吗?”聂荣问。
一条隧道相隔,九龙城寨里人均只有1平米的容身之处,大把人睡在棺材房里,聂耀独揽一栋两千平米的豪华大别墅,天天鲍鱼海参不断供,不都是因为有钱?
但人的认知不一样,于事物的看法当然也不一样。
聂耀冷冷说:“我可以不吃你们的饭,不住这豪华监狱,我要自由,现在就要!”
见聂荣不言,咬牙说:“再不放了我,我就死给你看!”
聂荣做了一辈子的老板,当然有其魄力,厉吼:“你要敢自裁你就是个十足的蠢货,想死现在就死,你看谁会拦着你。”
……
就在他们争执时,聂钊暗戳戳的走到了正在跟湾岛仔聊天的陈柔身边,轻撩她的头发,见她回头,忙展手:“你头上有树叶,我帮你拿掉了。”
湾岛仔刚才暗戳戳的在跟陈柔讨论宋援朝还行不行的问题。
因为宋援朝身上的淤青,腰子的位置最严重。
既老板来了,当然就不好再讨论了,而且他还是要跟老板表现一下,并帮聂耀美言几句的,他说:“老板,二爷人其实蛮不错的啦,他夜里经常跟我谈心喔,总说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喔,还有,他是在说气话啦,其实我们还可以再待一段时间的,就是那个,呃……多给我们买几盘游戏带就好,《魂斗罗》,《坦克大战》,《超级玛丽》我们都要喔。”
聂耀被囚禁,恨不能插翅逃出去。
但他的看守人湾岛仔打游戏打上瘾了,都忘了自己是要回湾岛踏平竹联帮的事了,只想待在这儿打游戏,乐不思蜀。
聂钊于他的请求未置可否,再扬手,又揪掉太太头上一片落叶,抽空瞟一眼聂耀,眼神平和中带着几分阴戾,还带着几分玩味式的戏谑。
时至今日他还没有跟聂耀正面对话过,但当然,他是不会跟聂耀直接对话的。
梅潞是由韦德在负责,就算没疯她也得装疯,而聂耀一旦太犟,梅潞是怎么对待韩玉珠的,聂钊就会怎么对他,阶下囚而已,他不会去花心思。
别看聂荣话说的难听,但其实是在聂钊面前为聂耀求一线生机。
聂耀表现的愈发犟和执拗,聂钊反而越开心,杀他就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嘛。
眼看劝不动,聂荣都准备要走了,聂钊还忙,不停的看表,也想撤了。
但就在这时聂嘉峻突然跪到聂耀面前,说:“二叔,我知道你现在特别冲动,还心急如焚,也听不进去劝,只想赶紧出去,但是你能不能看看路上的风景?”
男孩还小,还在理解人生的阶段。
见聂耀恶狠狠瞪着自己,他再说:“刚才我要来的时候可着急了,只想快点见到你,细娘带我到后山,我分明看到一帮登山者围着这院子,表现的很不正常,但我没有意识到他们是来救你,杀阿公的警察们……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你和阿公,小叔我都不想失去,但是你不要急着出去,静下心来,就把这段生活当享受呢。”
被人像犯人一样的关着,这种生活有什么好享受的?
聂耀不想再听,索性闭上了眼睛。
聂嘉峻毕竟还小,虽说天真了点,看法也偏激,但他本身并不坏。
而且他是能站在中立面看待事物的。
他从一开始急吼吼的想见聂耀,再到被陈柔整整押了一周,又被她带着兜了一圈风,他最终见到聂耀了,而于此同时,这一周的时间也足够思考,看清很多事。
他也是有感而发,他说:“二叔,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这段日子当成难得的假期,学习并充实自我,然后思考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走。”
且不说聂耀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聂钊闻言猛然回头看太太。
他对聂耀是没什么亲情和怜惜的,没有直接弄死也是为了收梁利生的心,牵制聂荣,但是要让聂耀心甘情愿的被软禁可不容易,而且纸捂不住火,这矛盾要不化解,聂耀早晚都是个麻烦。
聂钊是不会为了他而费心的,可陈柔会。
她跟宋援朝一样,对有罪之人嫉恶如仇,恨不能手刃。
但于守法的公民,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保全,而她找了个很好的办法,就是让跟聂耀关系最好的聂嘉峻来劝他,劝他走出死胡同,换个角度看待问题。
这是陈柔的善心,也是她的一片苦心,就看聂耀能能领悟得到了。
还别说,此刻聂耀也在看陈柔。
这也是他自出事以来主动提要求,他说:“阿柔你进屋,我要跟你私下聊一聊。”
见聂钊挑眉在看自己,他调转轮椅冷嗤一声:“怎么,难道你觉得我还能伤了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