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氛围。
宋易安和宋易诚与他俩道别,姜望舒和花霆珏上车回家。
“宋易安和宋易诚是亲兄弟?”
“对啊。”
“那为什么他们之间……”
“你是觉得他们不像是兄弟俩?”
“嗯。”
“这个嘛……”
“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姜望舒故意这么问他。
她都这么问了,花霆珏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将一些事情全盘托出:“你也不是外人,而且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我和你说吧。”
“易安和诚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同父异母?姜望舒有点诧异,她继续听花霆珏说。
“当初易安他妈也就是周家大小姐,看上了离婚带一娃的易安他爸,不顾身份与年龄,死活要嫁给他,据说易安他姥爷劝都劝不住。”
说到这,花霆珏看了下没有人的四周,压低声音:“人嘛,越是阻拦越要证明爱情的伟大,于是易安他妈直接未婚先孕,无奈之下他姥爷只能同意两人在一块儿,他俩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
旋即,花霆珏顿了下,“但是……”
他拧眉,用手指点了点脑子,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但是吧,易安他妈有点恋爱脑。”
“恋爱脑?”
又是新鲜词儿啊!姜望舒不禁心生疑惑,她的思想属于九十年代,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词语感到十分陌生。
花霆珏解释:“呃,就是形容一个人满脑子只有爱情,不管其他的东西。”
“哦哦,我懂了,你继续说吧。”
“易安他妈很爱他爸,同时呢也爱屋及乌过头,更喜欢继子。后来随着周家一点点没落,而宋家在律政界如日中天,两家差距越来越大,易安他妈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讨好丈夫和继子身上。”
忽地,花霆珏叹了口气:“而且诚哥也……确实优秀到可以继承宋叔的衣钵,这也让周姨越来越着急,她暗地里希望易安能去争一争继承人的位置。”
“不过,易安一直不愿意争抢,只能用成绩差反抗。”
听完故事的姜望舒沉默了,彻底沉默了。她是踏进了什么苦难魔窟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顺心,真是一群倒霉蛋玩到一块儿去了。
她皱紧眉头,似乎明白了什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这就是宋易安故意考取低分的原因吗?”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她心中怀揣已久的谜团瞬间消散。
花霆珏震惊瞪眼,“你看出来了啊?”
这夸张的语气把姜望舒整不会了,挑眉反问:“呃,我不该看出来吗?”
听她这么说花霆珏纳闷出声:“咦,霖子和天朗都看不出来啊,他们真的以为易安和他们一样智商不行。”
说实话,要不是重生回来,他现在估计也还被蒙在鼓里。
姜望舒:“……”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无语,花霆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哈,你这么聪明,和他们又不一样。”
“是啊,易安一直不想参与家族纷争,也不愿意去抢。”
说着说着他再次叹气:“唉。”
姜望舒抬眼瞥他,“你叹什么气啊?”
花霆珏俊郎的眉眼皱成一团,“我为易安叹气啊,他夹在中间挺不容易的。而且周姨真的挺可怕的,有种平静的疯感。”
“嗯?”
这样的形容姜望舒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问他:“那你想怎么办?”
花霆珏垂头丧气:“我好像什么都办不到,我妈让我别参与宋家的家事。”
记得上辈子花霆珏也是担忧不已,想出面替宋易安解决,结果被慕秀芝明令禁止不许瞎掺和。
豪门里的弯弯绕绕并不是他能决定的。
姜望舒目光紧紧地盯着花霆珏,他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庞此刻却被深深的忧虑所笼罩着,她沉吟片刻后问他:“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的反抗无济于事吗?”
“嗯?此话怎讲。”见她参破未来的局面,花霆珏猛回头。
因为上辈子易安一直深陷挣扎之中走不出来,浑浑噩噩,跟他们一起做了一辈子纨绔子弟,他不该是这样的。
“想要避开纷争,无非两个办法。一是彻底装死、伪装成弱者,但时间太久,容易消磨心志,最后真的成了弱者。”
“嗯嗯,说得太对了!”
见她说中了,花霆珏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他使劲点着头,表示非常赞同对方的说法,那模样就像一只正在啄米的小鸡一般,可爱极了。
眼里跳跃着光芒,宛如寺庙里跪在佛像前虔诚祈求大师解签的信徒,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多的答案和指引。
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身体微微前倾,似乎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和期待,念叨着:“还有呢?还有呢?”
而某位大师气定神闲。
“还有就是……”
“成为真正的强者,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她说了一大堆,花霆珏静静地看着她,眼里的崇拜藏不住,甚至脱口而出:“牛逼啊大师!”
姜望舒:“……”
她狠狠皱眉,不解,旋即豁然开朗后声音中带着些许质问:“你把我当算命的了?!”
花霆珏摇头否认:“啊不是,你……我的朋友,你真厉害。”他重新夸她。
“呵呵。”姜望舒冷笑,她起身就要走,花霆珏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眼睛里流露出乞求的目光:“别走。”
“你再给我分析分析。”
“求求你了。”
此时此刻,花霆珏终于明白刘备为什么要三顾茅庐了,因为有个脑子聪明的军师可太他妈爽了!
他大大的桃花眼湿漉漉的,姜望舒不得不承认美人计不无道理,她收回了脚,重新坐了下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
倏地,姜望舒抬头眺望窗外的风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花霆珏感觉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闭上眼默默为好朋友宋易安祈祷,对不住了易安。
……
几天后,宋易安被花霆珏一个电话叫了过来,他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好友的踪影,于是打算拿出手机给花霆珏打过去。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宋易安。”
?
熟悉的声音让宋易安脊背一僵,他缓缓转身回头,一入眼便是姜望舒眉眼清冷,直直拿着书站在不远处。
“阿珏呢?”
“出去了。”
“他们呢?”他是指宁书玉和文彦霖他们。
“都不在。”
奇怪诡异的对话让宋易安顿感不妙,他眉头紧皱,一脸狐疑地问姜望舒:“什么意思?”
姜望舒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鉴于你的成绩非常稳定——每次考试都能将分数精准保持在及格线附近,就像一个经验老到的杂技演员一样,总能在关键时刻‘恰好’完成表演。”
她故意阴阳怪气,甚至着重强调了“恰好”这个词,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戏谑和期待,似乎在告诉宋易安:接下来可有好戏看咯!
说到这里,她还特地停顿了一下,“所以呢,经过深思熟虑,我打算给你单独授课!”
宋易安沉默不语,不一会他启唇,意欲说些什么。但姜望舒直接替他说了出来:“花霆珏也知道,而且他也已经同意了的。”
宋易安:“……”
所以,风水轮流转,他这是被卖了?
“行了,别傻站着了,该刷题了。”
无奈之下宋易安只能跟着姜望舒,刚坐下她就丢给他一叠试卷,“从上往下做,如果想提前交卷直接拿给我。”说完她也不多废话,自顾自地走到旁边做题。
宋易安眼神凝固,他目测了一下试卷厚度,估计数量不低于十张,他瞥了眼隔壁进入学习状态的姜望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但终究只能低头做题。
……
音乐室。
花霆珏疯狂打喷嚏。
“阿秋。”
“谁啊,背地里骂我!”
宁书玉和文彦霖频频看他,宁书玉看了一圈,始终没有见到姜望舒,不由问了句:“珏哥,望舒今天没来吗?”
“没有,她今天有点事。”
与此同时,文彦霖也咦了声,“哎,易安呢?怎么也没来啊?”
“咳。”花霆珏心虚地掩唇咳嗽,眼珠子转啊转,眼神飘忽不定,“易安他和我说了,有事。”
“哦哦,这样啊。”文彦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可心思细腻敏感的宁书玉却察觉不对劲,但又不敢往那方面乱想,最终还是息了念头。
花霆珏糊弄过去,“好了好了,我们继续练一练,之后要上台的呢!”
……
不出意料,宋易安又开始控分了,姜望舒看都不用看,直接给他打了个红彤彤的60分。
打完分数她将试卷归还给宋易安,“刚刚我讲了第一套试卷的第十四题,想必你懂了,第二套你做对了。”
旋即她又猛然一顿,缓缓说道:“可到了第三套,这种类型的题被放到后面,你突然不会了。”
“怎么,你基因变异了啊?”她嘴依旧跟淬了毒似的。
宋易安被她怼得眼角抽搐,半晌后解释道:“大概瞎猫碰到死老鼠罢了,我并不是你这样的学霸。”
姜望舒移开眼,一脸嫌弃,淡淡地回怼:“可别碰瓷猫了,你这行为倒是更像阴暗里的老鼠。”
宋易安再次沉默,他向来温文尔雅,深吸一口气,“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去叫阿珏过来。”说完他就要起身。
“他来也没用,是不是阴暗老鼠取决于自己,与他人无关。”姜望舒不经意地瞧了他一眼。
‘阴暗老鼠’听着着实有点刺耳,宋易安都快气笑了,“你能换个别的词语吗?姜望舒。”不论是相貌还是人品家世,宋易安都觉得自己和这个词不搭。
“忠言逆耳,将就着听吧。”
“我觉得或许是我的教学水平有限,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学长,成绩优异性格温和,想必应该能够教好你。”
宋易安变得不安,心头涌出一个答案。
果不其然,他听到姜望舒说:“这人你也认识,宋易诚学长,他很乐意帮一中的学生解决难题。”
随后宋易安原本松弛的身体骤然间紧绷,清朗俊秀的脸庞有些失去表情管理,他俨然懂了。
抬头坦言道:“你想说什么?”
姜望舒淡笑:“你故意的吧?”
“什么?”
姜望舒也不想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戳穿他:“每次考试你都在控分,无一例外,那些题其实你会做,但你就是不做,亦或是故意写错。”
她冷笑着反问:“你问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该问问你自己吗?”
“你觉得你自欺欺人就可以逃避一切了吗?”
“你觉得自己命很苦,遭遇很惨是吗?”
“你上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出来问问,看看他们哪个不比你宋大少爷过得苦啊?”
姜望舒说话宛如连珠炮,宋易安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忽然,她抱歉一笑,只是笑里的歉意不多,纠正自己的口误:“哦不好意思,宋二少爷。”
宋易安:“……”
他见识过姜望舒的毒舌,之前还骂他是圣母。只是不想她进步了,竟然直接往别人心口上扎刀子,而且恨不得捅了之后再把血肉挖个稀巴烂。
“如果有时间,你不妨出去看看,有多少人是真正的深陷苦难而无法自拔,他们连生存都成问题。”
姜望舒讨厌比较苦难,好像人人都非得比出个高低上下,谁更惨才配拥有说话权。但今天她想试试,毕竟最开始宋易安对她的恶意也不小,这回算是小小还击吧。
怼也怼了。
最后姜望舒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花霆珏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在掩藏锋芒,他怕你掌握不住,担心你最终成了和他一样的人,但他又不敢对你吐露真话,怕你思虑过重。”
“而你呢?”
“你有为他考虑过吗?你自私地逃避问题,让朋友为你的以后担惊受怕,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闻言,宋易安失了魂,第一次露出迷茫的眼神,他垂着头,不敢与姜望舒直视,也不想去听她此刻说的话。
其一是她说中了,他在逃避。
其二是……他并不知道阿珏为他担忧的心思。
姜望舒玩的就是信息差。
花霆珏和宋易安都不知道彼此心中的想法与期许,但作为中间人的姜望舒却能精准勘破他们的心思。
“我不想怎么样,但你得在花霆珏面前有进步,装也好真的也罢,我不在意他在意。”
丢下最后一句话,姜望舒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独留宋易安木讷地站在原地。
一个星期后,当姜望舒拿着宋易安新鲜出炉的试卷摆在花霆珏面前时,他目瞪口呆。
“卧槽,你到底怎么说服易安的啊?”
“他……他竟然愿意改变了。”
“这太神奇了吧!”
他朝姜望舒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啊,舒姐!”
“你简直是我的神!!”
然而,同为小分队一员的文彦霖不淡定了,明明大家都当缓慢进步的学渣当得好好的,怎么……
突……突然,成学霸了。
不过,他是不是也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