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逑扶着栏杆，惊魂未定地看着翻越成功的人头也不回的进入隔壁的屋内，窗帘一开一合，遮住了所有。
    她的后背吓出冷汗，低头看了看地面的距离，十几层楼的高度想也不想就翻过去了，虽然两个阳台之间的距离很近，只有三个手掌宽，但也不可忽略稍有意外就要没命的高度啊。
    楼下，救护车平稳且迅速地经过，红色和蓝色的光交替闪烁，警铃声有着震碎灵魂的畏惧。
    君逑被川驰而过的铃声引去注意力，后怕地去寻找手机。
    出事了， 一定出事了，桑桑姐出事了！
    君逑拿到手机，一边颤抖着拨打电话，一边朝门外跑去。
    这个时间，能叫的人都在训练室，而训练室的距离并不是很近，君逑在心底默默祈求，希望有人的手机就在手边，希望有人没有开静音，希望有人开小差......
    桑桑姐。
    与她房间一墙之隔的空间里，叶桑桑的状态并不好。
    程予舟落地时踩到桌上，踢翻了桌面上装饰的花，白色的瓷瓶虽在地上发出裂开的声音，门里面的水流出将整束花打湿，碎裂的瓷片砸在柔弱的花瓣上，挤压出些许花汁儿。
    凄美，破败。
    程予舟顾不得太多，身后的救护车铃声紧追紧着，他一把掀开窗帘，走进灯光暖的屋内，迅速地回头将阳台的门关闭隔绝一部分外面的声音。
    拉好窗帘后，视线精准地定在那双目茫然的少女身上。
    想都没有想，立即冲过去抱住她，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摩挲，一下又一下。
    “没事了，没事了。”
    叶桑桑自然地双手垂落在旁，没有回应，在微微冷风跟随着怀抱袭绕在周身时，她顿时卸下了全部力气，不再去抵抗脑海中的声音以及眼前的画面。
    程予舟的怀抱并没有持续太久，只有短短的两三秒钟。
    他抱着叶桑桑坐在床上，立即把耳机线拔掉，退出游戏界面开了一局之前老地图的新局，熟悉的背景音在房间内重新响起，在上空回荡着。
    做完这些， 程予舟也没有就此停下，他在桌上就近拿了一颗棒棒糖，暴力撕开后，轻柔地塞进叶桑桑的嘴中。
    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撕开包装时，那双手在控制不住的轻颤。
    呼吸急促到喉咙里能尝到血的味道，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起来，因为，现下只有他。
    程予舟半跪在地上，从下往上地微微仰头，一只手掌颤抖地捧住叶桑桑的脸，观察着她的表情，不能错过分毫的变化，哪怕细微到极点。
    他还是那张冷然的脸，此时却眼睛通红，额角的青筋绷起，像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死死抑制。
    程予舟不知道他还能做些什么，能做的都做了，他学着她哥哥的样子，能做的都做了。
    “抱抱好不好？”
    程予舟张张嘴，好几次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下一刻就伸手拥抱住那有些呆傻的少女，不只是拥抱她，他也在拥抱他自己。
    “抱抱，抱抱就吓不着了......”
    少年倾身抱住了小姑娘，身形高大的他将怀中的人完全覆盖，不留一根头发丝。但就是这个姿势，又很像是怕被人抛弃，埋进人的怀里轻声乞求不要丢下他。
    “摸摸毛，吓不着，摸摸毛，吓不着......”
    耳边的低语同游戏的背景音交叉进入耳朵，舒服的光线照射在电脑屏幕上，叶桑桑看到屏幕上一身红衣的女剑客，仿佛看到她潇洒的饮酒作诗。
    真狼狈啊......
    还被他看得彻底。
    禁锢般地拥抱勒的浑身作痛，五脏六腑都好像挤成了一团无处容身，这样的力气很难和耳边的轻声抚慰想象成一个人所为。
    其实，隔绝掉铃声，又把熟悉的游戏音给打开，她就已经完全ok了，只不过，需要反应的时间。
    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抱过来。
    叶桑桑现在需要的不是拥抱，而是他能够离开，装作看不到的离开。
    她的骄傲无法忍受除了家人以外的人看到这个样子的她，脆弱的她，狼狈不堪的她，需要别人去解救的她。
    叶桑桑张张嘴，沙哑的嗓音很轻很轻。
    “你、能闭上眼睛，离开吗？”
    这道声音即便很轻很轻，宛如一股风般的让人想抓也抓不住，但程予舟感受到它的第一瞬间停住了安抚的低语声，猛地松了松怀抱。
    不过，也仅仅只是松了松，并没有松开。
    他的下巴抵在少女的肩头，泛红的眼眸一下子清明起来，流存着笑意，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开出了唯一一朵鲜花。
    “不能。”程予舟横在人后背的手紧了紧，将其往怀里拉了拉，轻笑道，“你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利用完了就想丢，想得美。”
    这句话，让叶桑桑愣了愣，竟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脑海中回想起程予舟刚刚所有的举动，先拥抱安慰，告诉她来了，不要担心；而后开游戏背景音乐，公放；最后再塞一颗棒棒糖。
    这一套动作，分明是她之前在家适应新地图出问题时，叶沐阳会对她做的举动啊。
    程予舟为什么会......
    是了，四年前有一次新地图忘记关上房间语音了，完事后他还问了个彻底。她虽然含糊过去了，但他完全可以从叶沐阳的话来想象都发生了什么。
    呵。
    害怕让人看到的画面，没成想几年前就已经出现在人家的脑海里了。
    那还遮掩什么？
    就这样吧。
    叶桑桑摆烂地动动手指，压下心底的酸涩，她不懂，甚至不知道那股情绪怎么回来的那么快。她不知道，那股不服输的骄傲中夹杂了一缕淡淡的自卑。
    在程予舟面前。
    “你......”可以松开了。
    “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耳边的声响让叶桑桑的话戛然而止，明明没有什么声线起伏，情绪起伏，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却让叶桑桑怔愣住了。
    比一开始的状态还要更加的茫然无措。
    如果之前是没有灵魂的娃娃，那现在就是身体里放了太多的灵魂，叽叽喳喳对话个没完，让脑海中变成一个线团，乱得成麻。
    “以后开新地图时，叫上我一起吧。”
    程予舟不知不觉间把叶桑桑整个人带进怀里，支起的膝盖上半搭着另一条纤细的腿，肌肤在布料之间相贴，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安抚的拥抱已经变了味道。
    “你怕他们看到，就让我陪着你吧，我胆子小，经不起吓。”
    经不起吓？
    说的没错，之前他就胆子小小的，人也闷闷的三句憋不出一句话，又因为用出了大连招，所以她才缠上他的嘛。
    大脑自动脑补出以前程予舟被吓的画面，颤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电流传到耳机当中，用刚刚度过变声期的嗓音道——“你又吓人。”
    那不过是她装作呼吸不上来的玩笑，却让人急出了颤音，如果不是她道出了玩笑，恐怕要闹到警察叔叔那里了。
    脑海中想着以前的画面，现实里，叶桑桑的手在不知道的时候回抱住程予舟，不是程予舟抱她似得紧，而是轻轻地拍着他紧绷的背脊，缓缓摩挲。
    “小熊猫，我好了，你可以松开我了。”叶桑桑含着棒棒糖含糊地道，“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照这个力道和没有尽头的时间，她会憋死的吧。
    “不要。”
    耳边踹来笃定的声音，带着赌气的意味。
    嘿。
    叶桑桑抬手戳了戳某个赖皮小熊猫的侧腰，故作凶巴巴地道：“你这是耍流氓知道不？快松开！”
    “不......”
    ——“砰！！！”